一般的人,他(她)的内心是挣扎的,但都不说,或者欲说还休,天凉好个秋,顾左右而言他。敞开心扉的人少之又少,干嘛要敞开呢?敞开了,会有改变么?会招人喜欢么?都不会,若成另类只会招人讨厌。谁不是挣扎的呢?一天到晚叽叽喳喳,诉说着自己满腹心事、委屈、牢骚,或者悲伤与无奈,听了不心烦么?晦气、负能量之类就是这样来的。就像《祝福》里的祥林嫂,儿子被狼叼走了,丈夫死了,逢人便说,在乡村是很忌讳的,就是一个不祥的人,扫帚星,遇到自然躲避不及,谁愿意听呢?即便有一两个人不“敬鬼神而远之”,耳朵听得起茧了,也会十分不耐烦的。
但女诗人余秀华不同,她不但说了,还有人喜欢,1976年生的人与一个比她年轻15岁的男人谈起了恋爱。当然,她不像祥林嫂那样絮絮叨叨,满脸愁容地诉说着自己的悲惨命运,只是想赢得人们的一点廉价的毫无意义的同情,或者赚点用厌恶做的眼泪;她用诗歌的语言表达了自己的心事,不屈服于这残酷的现实与命运。其实本质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是用哀怨的、无奈的、卑微的语调说出来。一个是用倔强的、不甘的、高昂的语调说出来,境界完全不一样,天壤之别。所以怎么说,大有学问。
你看,明明是侵略,却说成“特别军事行动”,就像上世纪三十年代,倭寇明明是侵略我国,却说是“大东亚共荣圈”,好像是来救你出水深火热,应该感谢我一样(俄乌战争,俄罗斯士兵也对乌克兰妇女说,我是来保护你们的)。既要说,又要不露痕迹,不使人厌恶,甚至还叫人喜欢得不得了,这就是不同寻常的高明。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一些混混追起女人来特别厉害,总有许多美女傍身,相反,一些正经做事的人反而找不到对象。这便是一个会说,甜言蜜语,欺蒙拐骗,连哄带骗,雕虫小技,甚至死缠烂打的下三烂手段都使出来了,谁招架得住呢?而一些老实巴交,脚踏实地,有一说一的人反而不惹人喜爱,何也?不会说,两人见面,和盘托出,让对方一眼看穿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哪还有什么兴趣呢?若是看穿一个人,他的缺点会被无限放大,优点会被无限缩小,还会嫁给你吗?战术、策略、技巧、细心,被君子不屑一顾的小人伎俩都被派上用场,才有可能让一场恋爱成功;若是太坦诚,除非对方眼光独到,或者确实喜欢你,否则会胎死腹中,白忙乎了。结婚后,许多女人都说,我当时瞎了眼!不是瞎了眼,是被蒙蔽了双眼,明知是火坑也奋不顾身往里跳了。
最近,读了余秀华的一首诗《雪》“对于雪,我保持着惯有的警惕/但是,我有雪一样的盲目,雪一样的孤独与虚无/我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啊,被自己深爱/被自己出卖/被自己钉在十字架,被自己取下来/其实,雪下不下来都阻挡不了我的白/我白不白都掩饰不了一生的荒唐”雪是轻盈,葱灵,敏感而飘逸,无桎梏的。但是,雪又是不能左右自己的命运,随风飘动,又是盲目,孤独,虚无飘渺;人的一生活得好沉重,说违心的话,做违心的事,戴着厚重的面具,典型的双面人;但余秀华又有非凡的勇气,非常严厉地剖析自己,忏悔自己的罪过,说“我白不白都掩饰不了一生的荒唐”;谁没有荒唐呢?谁不是被良心,被欲望,被人世的无常钉在十字架上呢?又有谁勇敢地坦承呢?钉在十字架上不一定是你的错,就像自己随意取下来一样;但是,无论怎样悲摧,命运如何多舛,在人世间如何摇摇晃晃,终究还有诗的号角,像螺号一样,面对人生的大海,吹出了嘹亮悦耳的天籁之音,于是,便有了精神上的避难所,避风港,有了战胜一切艰难险阻的宁静港湾……便使自己终究区别于《祝福》里的祥林嫂,虽然挣扎,但倔强,勇敢地直面惨淡的人生,不至于在一个风雪之夜,在祝福声中凄凉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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