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舅一辈子

我大舅姓李，属龙，年轻时生活在祁连山脚下，皮肤黑黄，身材高大，眼睛深邃，大概模样跟有七分像演员侯勇，现在人称老李爷。都说李家人厉害，确实我大舅带领一家弱小度过漫长物质缺乏的岁月，如今想来应该都是苦的吧。

我姥爷先走了一步，姥姥按现在医学说法就是乳腺炎，因为没有钱做手术，最终也在四十岁多岁就撒手人寰，在弥留之际看着一地儿女，心中应该是万分不舍，活下去在那个岁月都很困难。于是大舅便肩负起养活妹妹们的职责，对了我姥姥生了九个孩子，两个儿子，剩余都是女儿。大舅看着妹妹们说：我们家孩子命真苦！

妈妈说他们那个时候不知死为何物，觉得人死了就是走了一段时间会回来的，谁知再也没见过我姥。

大舅一辈子，重男轻女。为妹妹们也跟舅妈吵过无数次架，物质匮乏，吃饱肚子都是问题，很难想象那个年代大舅是如何养活那一大家子，毕竟还增添了我表哥表姐。我妈说有一次家里请领导吃饭，做的白面条，领导说孩子们怎么不吃，一看原来压根就没孩子们吃的面，领导一把辛酸泪走了，第二天便差人送来了一袋白面。

大舅很有威严感，我们小时候在他面前都是胆小如鼠，丝毫不敢咋呼，所以在我的记忆力他就像是教导处主任一般存在，倒是舅妈很能忍受我们一大帮子小孩子一放假就往她家跑，她也总是站在大门口远远拿手遮着阳光眯着眼睛看着说：我就看着是某某某。我妈说我舅睡着他们连走路都很轻，可是在我成人时我见到的大舅总是追着孙子一边跑一边说：我的好孩子来把这口饭吃了……。

因为大舅存在，我妈跟我爸相比，都是小时候父母双亲离开人世，但她童年更加欢乐，打架，摘花，打鸟儿一样没落，如今有些老人见了我妈还叫她外号。没人敢欺负李家一大家女子，因为李家有李大舅。

虽然贫穷，但是大舅乐善好施，看见吃不上饭的人也会领回家，舅妈很生气，他就会说:我不吃了，全给他。大舅地方有威望，谁家有婚丧嫁娶大事都找我大舅出主意，直到现在村里人也不忘老李爷恩情。我有一年时间在小姨家上学，周末会去大舅家过周末，有同学问起你大舅是谁，他们竟然都知道，那个骄傲劲，边走边跑一路奔向大舅家。有一回因为星期天是有晚自习，所以周天下午必须走，我吃过饭，大舅给我煮了十个鸡蛋让我带到学校吃，我背着鸡蛋下晚自习回到小姨家，小姨笑弯了腰说：我哥咋煮这么多鸡蛋，这是让你吃多少，哈哈哈哈哈哈。想来我大舅觉得我太可怜吧，爸妈都不在身边，也只有煮鸡蛋表达他心中的爱。我其中一个姨夫，我姨夫是挺多的哈，在跟我姨妈亲事还没说定时，姨夫上学没钱，大舅给了五十元，姨夫后来拒绝了自由恋爱对象娶了我姨妈，他说:这份恩情，永远没法还，所以娶了我姨。他俩现在还挺幸福，经常请老李爷去家里吃个饭喝喝酒聊聊那些年。

大舅是我见过老了思维逻辑，记忆力，大局观都如年轻时为数不多的老人。记得有一年回老家，大舅头上戴着一定鸭舌帽，骑着自行车朝我们走来，犹如年轻模样，我说:我舅犹如老干部，精神好的很呢。大舅哈哈哈哈笑起来，脸上全是慈祥的模样。

大舅给女孩子择婿就一个条件，必须挣公粮，公务员是首选。他始终觉得国家挑选的人才总归不会差到哪里去。所以我小姨夫他很满意，是老师。我妈也不知道当年费了多少功夫才嫁给我爸的。

大舅如兄如父，我爸妈出车祸后我妈腿不能动上楼需要人背，都是大舅背上背下，也不知道那双肩膀怎么承受的住我妈积攒了那么多年的体重。后来我妈因为身体原因需要做手术他也是跟着到省城，就图心安。现在看那张啃着玉米棒站在中山铁桥的照片都觉得很窝心。

我妈当年因为误诊为癌症，哭着给我舅打电话，我舅立刻给姐妹们打电话说：没钱也得凑钱，必须给看好了。于是乎，晚上我家人就坐满了客厅，我印象深刻我妈拿了一个我家最大的锅做了一大锅面片，嗯，全吃完了。

大舅不挑食，有肉有酒当然好，没有的话，下一碗拨鱼子，酸菜，醋辣子一拌，呼啦呼啦也是吃的很香。拨鱼子在我们老家人眼里就是懒人饭，随便一碗盐水跟面拿筷子绕一绕，放一放就往水里一拨，就是拨鱼子，但是我就是不会拨，等我拨完大家估计都睡着了。大舅嗜好抽烟，如今老了，经常坐沙发上，看着电视抽着烟，好像在寻思什么，但是又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

大舅也自责，因为有干不完农活，所以妹妹们的文化程度都不是很高。但是妹妹们现在也不比谁差。每每聚餐，酒过三巡大家都开始叙述大舅的不易，一把鼻涕一把泪。

如今的大舅每天起床吃饭，出门，遛弯或者打麻将，有一年得了直肠息肉，我表哥带着去做了手术，术后我去看他，走到小区门口，看围着一大波老头在打牌，我仔细一看我舅也在其中，我喊了一声舅舅，我舅看着我说：我娃，你怎么来了。面容有些憔悴，精神头还在，可能是因为疼，腰有些弯了。如今又是生龙活虎，对了，我大舅接电话嗓门很大，基本像是喊，看电视声音很大，我这种路痴每次回去都不确定哪个单元，走到楼底下，循着电视声音很大的方向走总是不会错的。

舅妈去世很多很多年了，所以舅舅一个人住，儿女们都成了家，他如今要说缺憾应该就是孤单的很吧，我们每次打扰完走的时候，回头就会看见大舅爬在窗户边边看我们走远边用手摸着泪。我爸说现在他走，大舅总是送他到很远，走一段说你回去吧，他也不肯走，走一段觉得远了才肯罢休。是的我大舅眼窝子很浅，说到动情处眼泪是止不住的。

有一天晚上我们跟大舅聊起李家人，笑着说大舅个个方面都是为人先的，为什么小舅，姨妈们都不怎么像呢，大舅欲言又止了很多次。我问妈大舅想说什么，我妈说：在那个为了活下去的年代，你姥从别人家出来嫁给你姥爷，肚子里带着一个男孩子呢，其实这是这是李家人最大的秘密也是姐妹们都知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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