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想逃离故乡的束缚

父亲难得来家一次，午间吃饭，他像往常一样又啰嗦开了，家长里短、是是非非，听得我心烦意乱，几次冲动想打断他的絮叨，但多年养成的“顺子为孝”的习惯，让我强压住心头的烦躁，心不在焉一边吃饭，一边随意附和。

父亲爱啰嗦，这是近几年我才发现的毛病，无论是我回去，还是他到家里来，只要见到我，总是滔滔不绝，说的无外乎都是村里那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每次我都听得青筋暴起，忍而又忍，如同此时皱着的眉头，神情难展。

晚上，老公嬉笑：你这孝顺的闺女也有厌烦的时候！

唉！他哪里知晓，我厌烦的哪里是父亲啊，我讨厌的是父亲唠叨的那些乡下老家鸡零狗碎的龌龊事啊！

“屁事多多！”这是听完父亲絮叨之后，我每次的结束语。

是的屁事多多，鸡毛蒜皮，没有一件称心舒畅，听起来就是一大堆垃圾破事！

我不知道，我曾经心心念念的乡村故里何时变成了如此污浊之地：胡乱的男女关系，嚼舌根的长舌妇，到处指指点点寻性滋事·······

父亲嘴里的故乡和村人，曾经在我眼里和心里是何等善良和清明，外出求学的岁月，家乡故里曾经是我全部的支持和希望，梦里几度乘风而归。

为此我写过许多许多，思念和纪念家乡的文字，来表达一个游子无尽的思念和期盼回归的念想。

可是，不知道从何时，我的故乡已经变得面目狰狞，让我再也看不清楚，看不明白，无论是情感和躯体，不想去和他过分的亲近，如果可能我真想和他保持一个长长的距离，甚至可笑的想，待到父母去世，就永远和他割裂开来，再不相逢。

生于此长于斯的我，何至于有如此绝情和歹烈的想法啊！

这一切都源于那些“卑劣和歹恶”的丑陋，乡村里被浓云迷雾笼罩下的鸡零狗碎，父亲常常唠叨在嘴里的破事！在我听来是无法言说的痛苦！

父亲上次说谁又和谁吵架了，搅得四邻不安；这次来说，隔壁大伯家两个贼种儿子又出了新幺蛾子，居然说什么我家弟弟和他家新寡居的弟媳眉来眼去……

“爷仨正在算计着找个由头准备收拾咱家小武呢，你说小武也是咋就不知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那一家人想毁坏咱也不是一年两年了，原来弟仨，现在爷仨，咱家就小武一个，你们三个丫头都嫁出去了，人丁单薄啊！唉！什么时候，咱家大贺和二贺长大就行了”父亲说着一边唉声叹气。

大贺，二贺我的两个小侄子一个八岁，一个四岁，是父亲心里宝贝疙瘩，也是我们老王家在村里崛起的希望和梦想。

“什么，说小武和那个龟孙女人有一腿！简直就是满嘴喷粪！不安好心”咋听，我气的差点把饭碗拍桌子上。

“就那老女人死丑万难，倒贴小武也不会要啊！相差二十，一个小鲜肉贴上老树根，他们也真是敢搅胡”我有点匪夷所思。

“唉！也怨小武，寡妇门前是非多，他没一点心眼，自然是惹祸上身，被泼屎盆子了……”

父亲一番说辞，我知道了来龙去脉。

寡妇是邻居堂哥媳妇，半年前堂哥打工去世，厂子付了五六十万的抚恤金，被他媳妇一手独揽，两个哥哥和健在父母，没过手一分……唯一一个孩子还未成年，面对孤儿寡母，两个哥哥不好意思开口讨要——但是终归心里不痛快，但又无法说出口。

而这个女人从来不是安分的主，男人死后没多久，就成天化着妆，穿着高跟鞋，徐娘半老成天在村里扭来扭去……家里人早看着不顺眼，可顾着是弟媳，弟弟的未亡人，怒在心里，一直在寻摸机会。

而小武就是倒霉蛋替罪羊——住在隔壁，又是小叔子，那个寡居嫂子，有点屁事就吆喝小武帮忙！

“咱家小武本来就是直肠子，又念着你三哥刚去世，孤儿寡母苦，有点忙也该帮，却被那俩贼娃子扣屎盆子了，说小武破坏了他家门风，他们都知道寡妇厉害，不敢找茬，惦记上小武了，还放出话，早晚得好好收拾他一顿，打断他的胳膊腿……”父亲气愤填膺。

“那小武被抓住把柄了，这个熊东西”，我一听我气不打一处来，恨铁不成钢。

“哪里啊！就两次，一次寡妇上街搭了小武的顺风车 ；一次是让小武帮着买化肥……冤孽凑巧，这两次都被他家侄媳妇看到了，回家添油加醋，就不得了啊！我已经说过小武了，以后远离那家人，一窝子狼啊，这么多年，一直对咱家虎视眈眈，这分明就是想找咱家茬……我一直小心翼翼的，都怪小武那直脾气，我一说他，他气的拿刀要去拼命呢，被我和你娘拦住了，真是不省心啊”父亲唉声叹气，

“那家两个哥哥早眼红寡妇独拿了他们弟弟舍命钱，小武事情不过是敲山震虎，没有小武还会有其他人，早晚那俩兔崽子会想办法收拾寡妇的……”我安慰着心事重重的老父亲。

“谁不说呢，我也知道，可是咱家弱啊！可经不得折腾，两家住的近，低头不见抬头见，真想找茬 躲也难躲啊！”父亲唉声叹气，一筹莫展。

“是疖子会冒头，是祸躲不过，咱让小武以后远离她，真有事找过来 直接挑明推了，我就不信，还能狗皮膏药硬贴上”

“唉！”父亲重重叹了一口气，弄的我心里异常压抑，好像吞了一只苍蝇似得，胸口憋闷的难以呼吸。

……

我以为考上学，进了城市，就能远远的绕开那个一直束缚我情感和自由呼吸的乡村，却未曾料想，那些个盘根错节的触须却能通过遥远的距离，把那些恶心的卑鄙龌龊又一次展露我面前。

亲情和故乡，逃离和规避，我一直努力想去挣脱开来，却怎么都挣扎不开，血缘宗亲像一道无形的绳索，把我牢牢束缚着，就这样一直的纠葛和绵延。

每次父亲来城里的倾诉对于我听来都是一种折磨，痛苦的折磨。

为那些愚昧的乡邻，为那些自私自利的行径，我无法改变我的乡，我的村，我只好选择逃离，逃离所谓亲情和宗族的束缚，在城里过我想要的清净和安宁。

为此，我曾写过一篇简文《如果有往生轮回 我决意放弃你》:那个小村庄，我心心念念的家乡，我曾经爱到骨子里的故乡，如梦里一样，变得空旷，变得面目狰狞，变得我再也看不清楚了。

如果真有往生轮回，我决意再也不要出现在那里吧！

或许有人说忘记故土的人，最无情无义，可谁又能理解，选择遗忘的痛苦，那是斩断根须和割离血肉的绝望啊！

是父母生了我，养了我，是故乡给了我呼吸和生存的空间，年过四旬的我却蒙生了挣脱和逃离的念想，我常常陷入沉思:我是不是忘恩负义，是不是太过于无情和苛刻。

好像是，亦好像不是，其实我一直深爱着自己的故乡，希望她变得美好和祥和，变成我心里独特的乌托邦，再也没有丑恶和愚昧，再也没人恃强凌弱的虚伪。

可乡村啊却总有那么一小撮人，人前是一副笑脸，人后却是一副蛇蝎，搅得四邻不安，搅得乡村愁云惨淡。搅得我热爱的故乡变成我不想触摸的地方。

其实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争斗，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丑恶和善良，天有阴晴，月有圆缺，自古以来 ，哪里会有一片清纯的乌托邦。

当我写完这篇小文，我那颗一直纠结和愤怒的老心脏突然的平静了下来。

乡村，城里，不过是我安身立命的地方，人活着总想摆脱这种那种束缚，其实人的一生谁不是一直置于这种那种惊恐的漩涡。

人本身就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还想什么

束缚和摆脱啊！

罢罢罢，了了了，人活着不过是一场清醒的糊涂梦啊！——书于2018.2.24

我总想逃离故乡的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