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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妻雨子:夜半忽见桃花仙

桃妻雨子:夜半忽见桃花仙

作者: 我这头老牛 | 来源:发表于2022-01-01 11:34 被阅读0次

明太祖朱元璋,生于元末乱世,起于微末之间,以大勇气、大智慧涤荡天下,定鼎南京。

自明太祖始,明朝就定下了八股文取士的规矩,后明成祖朱棣靖难之役功成,抢了侄子的皇位,首都也移到了北京,但是这个八股文取士的规矩却半点没变。

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要想广宗显祖,先得迈过科举这道门槛。但是天下间,总有那非一般的人物,不想被这八股文束缚!

明朝弘治年间,南直隶苏州府有一读书人,姓张名卢,他便是这非一般人物中的一位。

这张卢你说他不爱读书吧,他很爱,整日手不释卷,但你让他去考科举,也争争那鳌头,他就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所以到了年近二十,他仍然是一介白身,无半点功名在身。

张卢爹妈因为这事急得团团转,张卢却毫不在意,时日一长,张卢爹妈见实在劝不得,也就放弃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把目光转到了张卢的弟弟身上。

张卢是个散淡性子,父母不关注他,他也乐得自在。张家不算豪富,但也小有薄财,他家在苏州城外五里处有个庄园,张卢便独自一人搬到那里,整日读书作诗,好不快活!而陪伴他的不过是家里派来的几个看护庄园的下人,当然,这些下人顺便负责照顾张卢起居。

张卢不爱八股文,却爱古文,爱古诗,他不喜今人文章,喜欢先秦和汉朝的文章,他不喜欢六朝骈文,喜欢唐诗。韩愈韩昌黎曾经发起过复兴古文的运动,所以韩愈就成了他最崇敬的古人。

时间总在悄悄流逝着,这不,刚过了年,又到了阳春三月。

张卢独居在城外庄园中,悠闲自在,他独住在一个小院子里,平常少有人来,院子里有一颗桃树,昨天刚下了一场春雨,今天张卢站在桃树旁细看,竟发现桃树上冒出了一个个花骨朵!

张卢看到这桃花骨朵,欢喜地蹦了一尺高!众位看官会问了,看到区区桃树花骨朵何至兴奋于此?在我们看来当然不至于,但在张卢看来却至于,要让他说具体原因,他也只会说:看到这么美的东西难道不应该欢喜嘛!

因为桃花将开,张卢这夜兴奋的睡不着觉,到了子时夜半,他还在书房里诵读唐诗,此时,他正读到了李商隐的《锦瑟》一首: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张卢读得抑扬顿挫,感情充沛,声音传出很远,张卢读完,正沉浸在这优美的诗篇中的时候,窗外院子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清脆悦耳的女子声:“好诗!”

张卢听到屋外有人说话,大惊,从书桌后站起,小心端起油灯,走到门口,开了门,看向院子里。

今夜月光明亮,有没有油灯其实并不打紧,张卢借着灯光月光往院子中看去,只见院中桃树旁,一个娇俏可人的美丽女子正站在那里。

夜半时分,一位陌生而美丽的女子突兀出现在自家院子里,任张卢生性散漫,这时候也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他期期艾艾开口道:“姑娘……是?”

这女子娇羞一笑,用黄鹂般悦耳的声音说道:“小女子名为桃花女,本是这桃树上的桃花一朵,因承天帝恩泽,有幸受了昨日第一滴春雨的浸润,有感而成精……小女子生而知之,因听到公子刚才吟诵的诗作绝妙非常,故情不自禁喊了出来,打扰公子诗兴,万望公子莫怪。”

要是一般人听说夜半遇精怪,也许早就惶恐不知所言了,张卢却不同,他一颗赤子之心,重点完全放错,不关注女子说自己是桃花精怪,而是关注女子说的和诗句有关的话。

张卢回忆了一下,问道:“刚才那首,你说的是《锦瑟》吗?”

桃花女眼睛中迸发出神采,道:“此诗名为《锦瑟》吗?名字也很美……”

张卢道:“锦瑟‘’只是这诗的首句二字,李商隐好作无题诗,这《锦瑟》也是一首无题诗,只是取了首句二字作诗名。”

桃花女听了张卢的解释后,认真颔首道:“原来如此。”

桃花女说完这句,二人一时无言,在这苍茫夜空下,一男子一女子,一赤子之心一道法自然,一肉体凡胎一感化精怪,就这样静静站着,虽然如此,二人也并不感觉尴尬。

沉默持续了片刻,桃花女终于轻启樱唇道:“小女子听了公子刚才所吟诗句,十分喜欢,公子可还有比得上刚才那首的好诗?”

张卢道:“有!当然有!不过这样的诗句我是作不出来的,这都是先贤们作的。”

夜半时分,孤男寡女,张卢也不好意思请桃花女进书房,恰好院子里有石桌石凳,阳春三月,南方的夜也不再冷了,张卢便将油灯放在了石桌上,邀请桃花女坐下,回屋拿出书来。

张卢性格孤傲,没什么朋友,平常读书也如一个落魄醉汉一样,自斟自饮,这一晚他终于遇到了一个口中不谈功名且很爱诗的人,他的话匣子一下打开了,二人谈诗说文,好不快活!张卢这张二十年很少开张的嘴,将诗的历史从秦汉说到了当代,从屈原说到了“大小李杜”,直说的他口干舌燥。

他说得精彩,坐在对面的桃花女听得认真,桃花女听到精彩处还往往还有出人意料而又高屋建瓴之语。二人相见恨晚,谈兴浓厚,不知不觉间忘记了时间。

待张卢说到一段,桃花女忽道:“公子,小女子法力低微,只能夜间显形,公子若不觉烦扰,小女子夜间再来请教。”

张卢这才恍然抬头,他往天边一看,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张卢忙道:“姑娘是爱诗之人,有姑娘相谈是人生一大幸事,在下晚上恭候姑娘到来。”

桃花女展颜回以一笑。

这一笑本已十分美丽,恰巧朝阳自云缝中露出的光照到桃花女脸上,为这美丽女子又添了十分风情,这一刻,张卢才看清面前的女子有多美!

这份美拨动了张卢心弦,只这一眼,张卢便已沦陷。

桃花女向看呆了的张卢行了一礼,身影渐渐淡去,原地只留下两瓣桃花的花瓣。

张卢这时候终于回过神来,他转过身朝桃树上看去,才惊讶发现桃树上的花骨朵,其中几个竟然已经悄悄开放了。

张卢走到桃树前,呆呆看着那几朵初绽的桃花,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呆呆的脸上浮现出笑容。

这一天,张卢根本无心读书,除了补觉,剩下的时间就在盼着这太阳早早落到那西山后,月亮早早升起到夜空,好能快点见到桃花女。

到了晚上,张卢早早在院中石桌上点起灯,等着桃花女显形,终于又到了子时夜半,桃花女娇俏的身形出现在桃树旁。

二人一坐一站,对视一眼,不禁相视一笑。

这一晚,二人继续谈诗,不知不觉便说到了古诗十九首中的《青青陵上柏》一首,当张卢说到“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这句时,他忽然发现对面的桃花女垂下了头去不说话了,初始张卢还未察觉,直到看到姑娘脸上泪珠滑落,张卢才后知后觉地知道桃花女哭了。

张卢区区二十岁年纪,与年轻女子接触很少,哪里面对过这种情况,他慌手慌脚地说道:“桃姑娘,你……怎么……哭了?”

桃花女听到这话,抹抹眼泪,道:“我是听到刚才诗里的‘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一句,自身有感,所以伤心……”

张卢脸上满是急色,问道:“这又从何说起啊?”

桃花女道:“我们昨日才相识,公子有所不知,我虽机缘巧合下承接春雨第一滴雨滴,感儿成精,但我是桃花精,我随桃花而生,随桃花而亡,只有月余寿命,桃花一旦落尽,我的生命也就要结束了,所以听到那句诗,我才有感而哭……”说完,桃花女又垂下了头去……

张卢听了桃花女这话,心中一震,呆呆道:“桃花落尽便……这……没有其他办法延长吗?”

桃花女摇头道:“天道有常……并无他法……”

张卢呆呆坐着,心中充斥着悲伤,他不知怎样安慰面前姑娘。

等张卢再回过神来的时候,桃花女已经不见了,二人今天心里都有杂念,谈兴已无,张卢叹息一声,回房去了。

张卢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又哪里能睡得着呢!他的脑海中满是桃花女优美婀娜的倩影,桃花女的声音、桃花女含羞的笑、桃花女听到好诗句时眼中迸发出了喜悦,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折磨着张卢。

张卢在床上“煎鱼”到天光大亮终是没睡着,他从床上爬起,精神萎靡,开门来到院子里桃树旁,认真数着树上的桃花。

新的一天,又有几个花骨朵绽放了娇颜,盛开成了桃花,要是在以前,张卢早就为桃花盛开而喜了,可是今天他脸上却没有半点喜色。因为他知道,每多开几朵桃花,就距离桃花女生命结束更近一步!

张卢围着桃树踱步,不知踱了多久,他终于叹息一声,又回房去了……

张卢心中想着,桃花女月余后离开,她喜欢好诗,那这一月的时间,自己就好好陪她读读诗,也算不虚度这月余光阴。

这晚半夜子时,桃花女显形,二人好似都忘了昨日的悲伤,又谈起了诗……

……

桃花一朵接一朵开着,挂在枝头,给张卢的院子里添满了春色。花开花落,日沉月升,桃花女夜夜都来。二人性格相合,又每夜相见,感情也在快速变得深厚起来。

张卢每日白天都站在院子里数桃花,桃花从几十朵变到了几百朵,又从几百朵变到了几十朵,十几朵,几朵……直到……一朵……

这天夜半子时,桃花女显形,二人坐下,相对无言,良久桃花女方道:“公子,今夜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

张卢闻听此言,不禁悲从心中来。他赤子之心,欺骗不了自己,其实二人第一次夜谈,他最后看桃花女那一眼时,已经喜欢上了她,可是这份感情来得快,结束的也快,匆匆月余,竟已走到了尽头!

爱情的开始和结束往往并不遵从理性的鞭笞,理性的鞭子抽打得再狠,也不过是给相爱的人心上增添几道新鞭痕。

他不知道桃花女喜不喜欢他,此时讨论这份感情已经太迟了,最后一夜,应该怎样渡过呢?

桃花女长呼一口气,压下心中其他情绪,对张卢笑笑,道:“张公子,你昨天说教我读白居易的诗,可还算数?”

张卢勉强点点头,道:“当然算数。”

月下二人,谈文读诗,一如往常,仿佛这并不是最后一夜。

张卢心煎熬着,终于,他受不了了,啪!张卢把书拍到桌上,闭上双眼,眼泪流了下来。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张卢道:“桃姑娘,我实在读不下去了……”

桃花女听了张卢此言,晶莹的泪珠像断了线一般也滴了下来,她终于也再不能强装欢笑了。

桃花女一边哭,一边抬起头,望向夜空,用她那柔美的声音缓缓吟道: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

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吟完,她梨花带雨地看着张卢。

二人又沉默了片刻,桃花女方鼓起勇气道:“公子,虽相处月余,但是 ‘缘分’二字当真难言,你的心意我能感受到,我的心思都在刚才诗里,你也应该知道了……我就要逝去了……再陪我读完这首诗吧……”

张卢听了桃花女的话,勉强收住心中悲伤,带着桃花女接着刚才继续读起来,他读一句,桃花女读一句:

“六军不发无奈何,宛转蛾眉马前死。”

……

“马嵬坡下泥土中,不见玉颜空死处。”

……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

《长恨歌》是白居易的一首长诗,二人一句一句慢慢读着,终于,诗要读完了,可是,天也要亮了。

“临别殷勤重寄词,词中有誓两心知。”

“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

终于,桃花女的身影在变淡,张卢一边读,一边流泪。

“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天亮了,最后一朵桃花谢了。

张卢读完《长恨歌》最后一句,呆呆看着对面空空的石凳,终于嚎啕大哭起来,他年近二十,却哭得如一个顽童!

张卢知道,从今日起,此后一生一世直至万生万世,他都不可能再见到桃花女了。两人就像沧海中的两滴水,偶然缘起,两滴水相遇,缘灭,虽同在大海,他们却也永远不可能再相会。这种永失我爱的悲痛紧紧攥着张卢的心脏,生命中的大落寞、大无奈终于让这个年近二十的男人窥见了一丝人生之残酷!

不用等到以后,只是此时此刻刚刚分离,他就已经感到对桃花女的强烈思念了。此时他不禁又想起李商隐《锦瑟》的最后一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还用等以后吗,就是此时此刻,就是当下,他心中情感已经难以抑制了!

只是当时已惘然……

只是此时已惘然!

……

百年后的诗史上,又添了一个新名字——张卢,他流传于世间的诗作不多,但是每一首都感人至深。

张卢一生颇为离奇,他生性放荡,一生未娶,也无半点功名在身,只孑然一身活着。他最爱桃花与春雨,一到春天,每有桃花开,他便长时间于自己所植桃林中流连,饮酒赏花,每有春雨下,他便于茅屋中激动地弹琴复长啸。

他留给后世的除了几首好诗和数不清的桃树,再无其他,后人爱他怜他,用四个字形容他这一生——桃妻雨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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