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被恶心醒了，紧接一阵阵隐痛浮现。自从怀过跳跳，疼痛总是伴随着恶心。
贱内给我端来半碗温热的小米粥，喝完还是不行。是不是得吃点更热的？我下楼吃了一碗砂锅米线。
临近中午，恶心和隐痛越来越剧烈，更要命的是，还开始伴随一两分钟一次的绞痛。几年前我肠痉挛过一次，也是规律且难以承受的绞痛，几小时就好了。这次也是肠痉挛吗？再等一等吧。
下午一点多，实在不行了，贱内带我来三院挂急诊。等号的时候我把症状打进微信里，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医生开了一堆检查单。
贱内说：“先去抢救室。”
我：？？？
我整个人很懵地走进去，走着进来是不是对抢救室不太尊重？哦，原来是急诊的心电图都在抢救室做。我走过几排床位，心里很惊慌。躺着的几个人都很年轻，非常胖，令人揪心。床位上方贴着“抢3”、“抢4”、“抢5”等等猩红的号码。唉，颜料啊颜料，当你还在染缸的时候，有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凝结成这么可怕的字眼？
我躺在“抢16”床上，护士拉起帘子，贱内在帘后抱着娃，时不时探半颗脑袋看过来。
护士撩起我衣服的一瞬间，我被一股巨大的忍无可忍击穿。
“额不好意思我特别想吐！”
“你吐吧！”
“没有袋子……”
“没事你就吐地上！”
于是，抢救室里升起一股馊了的砂锅米线。真的好难堪，但护士脸上很平静，看不出一丝厌弃。她敏捷地在我胸口贴上一个个小吸盘，轻轻说了句：“你应该是着凉了。”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安慰我，毕竟血检和CT都还没做，而我在剧痛、恶心和难堪中已经濒临崩溃。
然而又感觉非常好。
不用带孩子，不用考虑别人，大家对我没有任何要求，甚至可以随便吐地上，还替我收拾。其实吧，就这样死去也不错……以前我盼着时候到了，孩子能给我一点临终关怀。如今连这一点也不强求了，令人满意的洒脱。哎——想什么呢，两个娃的妈了，想也不行，想也有罪。不过人多大没妈比较合适？——毕竟我现在躺在抢救室这样想也难免啊……大儿才上二年级，小儿还在吃奶……太可怜了，至少也应该在小儿子成年以后吧……唉我这样的包子是怎么有勇气当两个娃的妈？又懒又富有当妈的责任感，做太多喊累，做太少惭愧，每天都是极限拉扯。不过人生苦短，怎么活都是在无聊和疲倦中来回摇摆，幸福不过是痛苦的暂时中断。带娃累，不带娃也就那样。君子素其位而行，人应该根据自己的处境做该做的事情。我目前最该做的事情就是当好两个娃的妈，让两个生命在最初的时光感受充足的爱和美，不管以后多大，每每想起我，便从心里感到一阵阵幸福，这一定是我一生中最有意义的事情了。……病房的天花板是病人读不完的书。
心电图完成，起身出门，像抢救室里的优等生。
做完所有检查后回家小睡了一会儿，四点多返回医院看结果。此时我已经好很多了。所有症状都被橡皮拂过一样淡了一层。
医生说：“根据检查结果来看……啥都好着呢。如果下次再这样疼，就要做胃镜排除一下胃炎或胃溃疡。”给我开了一盒药，贱内抱着娃说她还在哺乳期，医生看了看娃说那药也暂时别吃了。
在小区门口的饭馆点了几个清淡的菜。正准备吃，我妈发视频过来，我又虚又饿，想随便说两句挂掉，结果她把镜头转向我爸的手机：“不知道咋回事，微信掉线了，一边是注册，一边是登录，点哪个？”
“登录。”
“你看，一登录就要密码，你爸忘了。”
“点‘手机号码登录’。”
“好的——写谁的手机号？”
“我爸的。”
“写好了。”
“点击‘获取验证码’。”
“点了。”
“等一下。”
“来短信了！——就输入这个码？”
“是的。”
“好的。——哎——登上了！……哎呀还是你能行！……”
看吧，人老了，对子女的要求就低到这种离谱的程度——这跟让我倒杯水有啥区别？也许现实就是离了孩子很多老人连水都喝不上。我猛然想起，我是我父母唯一的孩子，今天在抢救室里真不该那么想。想也不行，想也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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