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啊健是厂里的机修,正值壮年,却是有谢顶道人的趋势。
阿健来我的岗位修封箱机,蹲下,面向封箱机刷两分钟微信,落下了一句这玩意儿很正常就走了。啊健的工衣没扣扣子,走的时候墨绿色的工衣被风带起,在风中潇洒。阿健像是主角,走路都有风。
那天中午,志鹏跟我说,机修一个月六千软妹币,当时我就肯定了阿健是主角这个想法。
阿健跟质检小美聊天,阿健像是最幽默的男人,三言两语,小美笑靥如花,我看到小美手上没有戒指,阿健也没有。
阿健看起来很健谈,至少在和小美聊天的时候。
阿健看小美的眼神很温柔,就像啊炳看手中的橙色水杯,志鹏看便利贴上的六个点,我看工厂生活区夜宵店里的炒米粉。
二
什么是爱情呢,啊健和志鹏聊天,阿健说如果我有三个封箱机要修,那么我一定会先去第三条生产线修。
志鹏说,我设计过一个游戏,我觉得游戏挺成功。
啊炳插话,如果我当时帮她捡起眼镜。
我在一旁看着这三人上班聊天,慢慢的,流水线堆货了,我跑去告诉管理员。
管理员说,阿健是机修不用生产,志鹏不是我们生产线的,啊炳是谁?你跑来跑去不堆货才怪。
阿健又来修封箱机了,修了两分钟十八秒,和小美聊了二十三分钟五十六秒,小美是我们第三生产线的质检员。
小美笑得很好看,阿健最后摸了摸小美的头,走了,工衣还是没扣扣子,走路还是主角的风。
三
啊炳是志鹏的同学,那天志鹏给我介绍他,他在二楼的生产车间,我和阿鹏在一楼。
啊炳是个胖子,不带墨镜,不会拉二胡。啊炳是一级工人,每小时补贴七毛钱,算是高产阶级,资本主义。
连续三天在饭堂,啊炳问我和志鹏,你说风扇底下那个姑娘多少分,戴眼镜的。
啊鹏说不及格,我说我自己的水平不及格。
啊炳拿出手机,说她是我们生产线的,你觉得好不好看?
啊炳偷拍的照片像流畅画质被打了重码。
志鹏说,像素好棒棒哦。我继续吃饭。
后来眼镜妹不知怎的就辞职走了,留下了在车间的水杯,啊炳这时才敢去偷看她的水杯上的名字,像是叫黄花姑娘。
啊炳抱着黄花姑娘橙色的工厂派发的不见了要交两块钱买一个的水杯,消沉于耳机中。
为什么总是这样呢?像啊健多好。至少像主角。
四
志鹏两个月前是我的同学,现在是我的工友。不意外,不惊喜,顺其自然地一塌糊涂。
志鹏是个三级工人,一个小时补贴三毛。同时志鹏也是个死厂仔,消沉于手机和一个叫轩墨宝宝的女装大佬当中,噢轩墨宝宝只能在手机看。
两个月前,志鹏玩了一个游戏,用便利贴写上话,然后折起来放在杯中,让同学抽每日主题。
我说,你这有点像“我想拥抱你然后拥抱了全班”耶,老梗,下一个。
志鹏笑了,笑完就怂了。当每一张字条都被抽完,她还没抽到。
志鹏晚修像个傻逼在挣扎,然后在便利贴上写了个省略号,六个点。给了她。
她无惊无喜,眉头一皱,然后放下字条,没再拿起。
志鹏说这个游戏挺成功的。
我没说什么,剧情不应该就是这样么,志鹏又不是啊健,没有机修的谈话技能,没有机修一个月六千的工资。
五
我是李大山,我是厂里一个三级工人,我的工作是打包装,我旁边的封箱机前就是电脑,质检员每天都要输入资料。
小美是我们第三生产线的质检员,阿健每次过来修封箱机都会和小美聊天,今天阿健如往常一样让小美笑靥如花,今天阿健如往常一样摸了摸小美的头,今天阿健如往常一样带风走了。
今天小美如往常一样笑容立退。
休息时在休息室我看见质检小美和高大帅气的组长啊聪坐到一起,笑靥如花。
今天小美如往常一样逢场作戏。
啊健根本不是主角,故事不需要谢顶的主角。
阿健和志鹏和啊炳一样,都不是主角,我也不是。
当机修在谈论爱情,我在谈论这打包装好无聊啊什么时候放假我要去玩去吃妈的车间空调怎么这么高敢不敢低点啊热死人了什么时候到点吃饭啊我很饿耶今晚一定要早睡刚刚都打盹了我还梦见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儿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炉猪炉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儿晾肉香肠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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