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大概把我认识的人分为两类。
第一类完全按照“社会标准”活着。二十几岁，三十几岁，四十几岁，五十几岁的他们穿着灰黑色各类羽绒服，抽着各类牌子不固定的烟，以一种固定的站姿或者规律性抖脚的姿势站在门口一边刷手机，一边闲扯。那个姿势微微驼背，头颈僵硬，动作缓慢，看背影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以及什么年龄。当然，对他们来说，年龄都一样。他们从二十多岁便已向往退休后的生活，可惜国家延迟退休后，他们的梦想便要推迟5年才能到来，实在残忍。
他们没工夫读书，从微信群发来的《震惊！真相竟是这个！》以及《此次灾难竟然是米国阴谋？！》之类的公号获取资讯，并津津乐道，并传播讨论，并以此为荣。他们总以最诡谲离奇的恶意揣测一切。他们不仅不因此失去人生的乐趣，反而令人羡慕。因为他们总活在确定的快乐和痛苦之中。除非遇上国难或者自作孽，他们总能怡然自得地活着。
第二类就有些悲剧了，他们有机会读书，也确实读过一些。他们知道或者想知道一切未知的事，他们能独立思考或者认为自己会独立思考。他们对于新鲜的破事知道来龙去脉，却不能也不屑于讨论这些破事并从中获得乐趣，他们还讲究些忠孝仁义，礼义廉耻，却常常因此表现得像个傻逼。他们对于一切的一切负有责任，一千年前，一千年以后，全都归他们管。（我指的绝不包括林俊杰）可这一切却又都不管他们。他们向各种机构交税，但自己脚底下却没一寸土地。
我实在不想往下再写了，字字血泪。
说说我今天的事儿吧。
尽管一分钱不拿，我还是想尽一切办法写作，偏偏公司人事是个极其负责的人。他叮嘱扫地阿姨，每日两次喷洒84消毒液“消杀”病毒。84怎么才能杀病毒呢？自然是越浓越好，跟番茄汤是一个道理。
酒精也能杀病毒，但是不安全。因为酒精可能着火，84消毒液不会着火。酒精着了火，公司当时就得完蛋。84消毒液浓烈的味道会使员工很难受但绝不会当场死亡，以后过个十年二十年再出毛病，那就跟公司没关系了。这笔账傻子都会算。
至于星巴克、麦当劳使用的那种无味消毒液，弄起来很麻烦。毕竟员工损失一些喉咙和肺纤维，比起配消毒剂的麻烦来，实在不算什么。科技再发展，底层人民使用的东西永远是最差的，那些好留给贵族老爷们吧，我们不需要。
于是在我们连窗户都没有的办公室里，充满84消毒液的味道，闻一阵令人肝胆俱裂。吐槽这么多不是为了矫情，是解释一下我为什么会跑到隔壁园区的星巴克，花30块多买一杯我根本不喝的咖啡只为坐在那里看书。
看书是小事，上厕所有点麻烦。本来从星巴克的后门就能进入园区大堂上厕所，可现在后门封了。我只能从正门出来，然后从园区正门再进去，接受两次刘德华式的“爆头”。这还是其次，隔壁园区的防疫水平相当高。每个人都必须微信扫二维码，填上名字和身份证号码，经过人脸识别、语音识别，生成一张“合格证”。然后经过测量体温，才能入园。
我正在人脸识别，旁边闯进一个小伙子。长款黑色羽绒服，黑色短马靴。口罩虽遮住其英俊的容颜，未能掩盖其潇洒的发型。这个发型虽然不甚扎眼，但很明显是刚剃的，并且经过精心护理。现在全国的托尼老师都放假，拥有这样发型的人自然与众不同，睥睨众生。
他太低估保安大叔的责任心，太高估他发型的力量了，保安大吼，站住！干什么的？
他一晃手中的护照——护照啊大哥，不是出入证哦！在机场特勤眼中护照是有用的，在这儿不好使。——随即朗声答道，我和你们保安队长说过了，我有急事。接着又往里走。
保安大叔平日估计最恨的就是保安队长，况且队长一定有交代：每个人都要检查。现在你一句说过了，就完了？我手中的枪难道是吃干饭的？！
保安怒了，你给我站住！检查！
那个人极其不情愿地站住了，再次重申，我刚和你们队长说过！然后补充一句，我是日本人！
哎呀，你说你是不是傻，日本人？美国人在这儿也不好使！况且你的口音明白无误地告诉大家你是一个来自中国南方的土生土长的中国人。大哥你要说自己是日本人你口音总得改改，或者你说日语带个翻译也行。你以为你是“山川异域，风月同天”呢？你这不叫板呢吗？本来你说你是中国人可能还好点，你偏要用中国南方口音说自己是日本人，这就更不能让你过了。
保安懒得跟他废话，一招手，过来，检查！
我已经通过检查，这时候也不忙往里走了，我要看看这个日本人究竟是何方神圣？
那个人两脚站在原处，犹豫了几秒钟。我估计他在权衡硬往里闯呢，还是乖乖回去接受检查？照我看这没什么可权衡的。保安大叔身材魁梧，健硕有力，一身制服，神威秉秉，这家伙除了发型比较酷以外，身材偏瘦，脚步虚浮。要是硬闯，保安大叔一套擒敌捕俘拳，如虎擒羊，鹰拿燕雀，他就得趴下。
穿着志愿者衣服的小姑娘根本连圆场都懒得打，嘴角上扬，彬彬有礼，还是检查一下吧！
那人老老实实回来，赌气似的把手里的护照往上一递，喏！看看吧！
保安大叔根本没接，一指身旁二维码，说，扫码，护照没用的。
小伙子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还是志愿者姑娘给他一个台阶下，接过护照打开，哟，还真是日本护照——然后一指二维码——扫码。怎么着？中国人都得扫码，你一个假东洋鬼子还能搞特殊啊？别说你是“皇协军”，就是真“皇军”也未必能讨得便宜。
小伙子乖乖扫码，填表格，人脸识别，语音识别，测量体温，一套流程过后，收起护照，快步离去。
我上完厕所出来，听到小姑娘在和大叔聊天，说这家伙怎么会有日本护照。小姑娘说，就像我一个朋友娶了个日本女人，就能拿到日本护照了呗……保安大叔说，我看这小子不像有这种本事的人。
就写到这里了，84消毒液熏得我脑仁和胃都疼。我真没想到有这么多难关在考验我的写作。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