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医生为时半年的外出学习可谓是惊心动魄。我一直以为的岁月静好,其实是他在负重前行。
记得当初和他讨论他到底该去哪里学习时,他自己挺想留在省内,离家近,回来也方便。可是我觉得他应该去全国一流的医院,一来可以见识到顶尖的医学技术,二来可以感受一下一线大都市的生活节奏。就这样,最后韩医生去了上海。
谁也不曾料想刚到那里就发生了那样一场大规模的YQ,全城封闭,医院封闭,他只能和另外一位来自山东的同专业医生整日待在酒店那封闭而狭小的空间里。在最初的那段时间里,他没有想到要储备一些生活必须品,以为一切都会很快结束,还镇定地看完了从家里带去的几本文学书和专业书。可是,等待,等待,等待......却没有等来丝毫放开的消息,和室友准备的泡面就算节省着吃也很快吃完了,中间有好几天的时间只能吃水煮白面条。
每次和他视频,我都不忍心在吃饭的时候给他打过去。他还开玩笑说正好可以经历一下饥饿的感觉,顺便减减肥。我看着家里的那些粮食、零食和水果,似乎从来没有过那种无奈和无能为力的感觉,我送不过去,也寄不出去,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一切好转起来,什么都做不了。
大约十余天之后,一切秩序似乎开始正常起来,社区给他们送去了吃的,医院里的主任把家里的微波炉和电饭锅给他送了过去,还顺带送了很多蔬菜和肉,我上海和北京的好朋友从MT上给他抢到了很多的零食。这个世界永远不缺少温暖和爱意,切身经历了这样一场始料未及的YQ,我们的内心也种下了更多爱的种子,随时播撒,随时开花。只要人人都献出一份爱,世界将变成美好的人间!只有真正经历了,才会懂得这句话饱含着多么珍贵的东西。
可是,刚刚才解决了温饱问题,韩医生却生了一场重感冒!全身乏力,头晕头痛,咳嗽发热,他说只是一场重感冒而已!我真的相信了,让他好好休息,吃点感冒药。他说没关系,过两天就会好的。我每天不止一遍地问他好些了没,他每次都回答说真的好一些了。那几天,他和平时没有什么异样,在视频里用重重的鼻音和我和孩子说说笑笑,给我们看他“丰盛”的饭菜,告诉我们说那些菜是他烧的,让我们在家照顾好自己,嘱咐孩子们一定要好好听我的话,要不然他回来可不会饶过他们。
再后来,医院开始恢复正常,他也照常上班。医院的主任给了他很多动手实践的机会,他说仿佛回到了读研的时候,学习状态非常好,每天在手术室看那些赫赫有名的专家们如何做手术,闲下来的时候就学习手术视频,或者读专业书籍,而且还结交了两三个极为投缘的好友,一起探讨专业难题。
那段日子虽然刚开始惊心动魄,但是后来却过得充实而又愉悦,只是一直到他回来,都几乎没有机会去仔细看看大上海的模样。
原本打算每个月可以回来一次,可是因为YQ的阻挡,回来已是半年之后。
在我过完生日的第二天晚上,他凑在我耳边有些忐忑又故作轻松地笑着和我说:“宝贝,一直没敢和你说,怕你在家担心,但是想想还是要告诉你,其实没什么,就是那次感冒其实是感染了XG。”
“啊?真的?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当他那样告诉我的时候,可能是因为当时的氛围,或者是因为他的语气里仿佛是经过大风大浪之后的平静和轻松,我觉得我仿佛像在做梦,梦里他感染了,我知道那是一个梦,并不担心,只是还是不敢相信竟然做了这样的一个梦!
然而我好像并非那么惊讶,那么多人都感染了,为什么不可以是他呢?我只是觉得心疼,如果是我,绝对是不愿意一个人承担这样的事情的,肯定是要亲朋好友都说一遍,去获得精神上的安慰。那是四月份的事情了,他回来是八月底,时隔四个月,他竟然没有传递给我丝毫相关的信号。而且他还被带去FC里住了几天,我翻看我们那时候的聊天记录,明明每天我们都有视频和聊天记录,我怎么会粗心到根本没注意他所在的环境发生了变化。
我记得只是在那期间有一天我们视频通话时,听到边上特别吵,他们同房间的就只有一个同事,一直都很安静地,我很疑惑怎么会那么吵。他还笑着说是窗外一群大妈在跳广场舞,然后就把话题岔到其他方面去了。我怎么就没有想到那时候的上海怎么还会允许大妈们集体跳广场舞呢?
“没敢告诉你啊,怕你们在家担心,你每天带着两个宝宝已经够辛苦了,爸妈更是,他们对那个东西一点都不了解,我要是说了,你们估计天天睡不着觉。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吗?只是经历了一场小小的感冒,我连药都没有吃。而且刚刚查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把我送去FC,同房间的刘每天和我一切聊天,一起吃饭,一起住了四天,他也没被传染。”
然后他给我看了他在那期间的每一篇日记,有对YQ的一些思考,有对医疗的某些看法,有对我们的想念和担心,唯独没有任何的沮丧和痛苦。
时隔一个多月,每天我们一家人各自忙碌到晚上才能见到,就像几只出外觅食的小鸟,飞向不同的方向,晚上陆陆续续开始归巢,那是我一天中最盼望的时候。外面夜幕拉开,屋内灯火通明,一家人在一起,或者一起聊聊天,或者一起吃吃零食看看电影,或者一起坐在书房里看各自的书,或者大家分散在不同的房间里,默默地坐着自己需要的或者喜欢的事情。只要大家都在,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就是一种莫大的心安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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