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幸福家庭是相似的,不幸的家庭各有各的不幸。人类最大的幸福归根结底还是来源于家庭和睦、事业有成,经营一个幸福的家庭需要点点积累,来之不易,然而击毁一个家庭,通常很简单。
在常州市武进区,有大量的宣城人在此务工。他们大多数的人轨迹几乎一样,将青春和汗水留给这个发达的城市,然后在老家置办出一栋栋乡间别墅。
大刚曾经也是这些人的一部分,他18岁的时候就追随同村人去常州的工厂做机修工学徒。
“我当机修工的时候,也是我们厂子最辉煌的时候,厂子天天三班倒,根本没有停工的时候,逢年过节老板多发工资也不愿意让工厂停产。哪像现在的服装厂,动不动就关门放假。”
聊到当年,这个30多岁的男人明显眼里散发出来一种神采。通过他的描述,我很容易就联想到机器轰鸣的工厂里,穿着油污工作服的小伙子热火朝天的忙绿着,不时的回头的偷看一下面容姣好的女工,心里如蜂蜜一般。然而,同一个起点,有的人跑出精彩的人生,也有的人像大刚一样输掉所有底牌。
和大刚同期进工厂的,有的人在工厂挖到第一笔金后就回老家创业,也有的人在老家买车买房依旧在常州发展,大刚所知道混的最好的是一个湖北人。
“天上九头鸟,地下湖北佬。湖北人是最精的,我们宣城人比不了。”按照大刚所说,那个湖北小伙长相身世都不如自己,就凭着能说会道竟然泡到了老板的女儿。
趁着老板年老昏聩,湖北佬吞了老板的家产。现在老板一家,都要看这个倒插门女婿的眼色过日子,说到这里,大刚的神色非常嫉妒。
其实大刚也曾经有一个家庭,这并不意外。虽然现在的大刚朋友圈里照片头发灰败,神情凄苦,但是他有一副高大的骨架和浓眉大眼,当年肯定也是一个棒小伙。他的人生,完全败给了一个赌字。
“那是一个四川婆娘,手脚麻利的狠。一开始是她追的我,我当时还是有很多人看上的,家里说媒的也不少。后来我姐姐说她人麻利,身体也好,我就和她在一起了。”
“刚刚结婚的时候,日子过的非常不错。我是机修工,一个月能有个两三千块,工作还行,累的时候累的要死,夜班的时候就好多了。她是织布工,工资比我还高,一个月五千多闭着眼睛拿。我们那个时候准备存钱在老家买房子,生个小孩。”
(2)
正当生活朝着好的方向徐徐展开的时候,一个阴影笼罩在了这个刚刚组建的家庭之上。
少不更事的大刚性格非常外向充满了对世界的好奇,每当休息的时候都会参加喝酒聚会,他很喜欢酒桌上的够筹交错,在烟雾缭绕的气氛中听着天南海北的工友吹牛。
“那个时候在厂子里每天都是上班下班,根本不了解这个社会。只有喝酒和他们聊天的时候才会获取一些社会上的知识,一开始跟他们学到了一些规矩,比如给怎么领导点烟送礼啊。敬酒的时候怎么敬啊,跟不同的人要说些什么话啊。”
然而,渐渐的,仅仅是酒桌并不能满足大刚的娱乐。听到有的工友去打二八杠,一晚上上万块的收入,大刚心也动了。一次喝多的情况下,他身上揣着一千多块钱,和同村的工友一起进了赌场。
第一次进赌场的经历,大刚说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个地方臭的不能闻,烟熏的都看不见人。连里面的女的都抽烟,不只我们这些打工的,还有不少常州本地人也在里面赌。”
第一次下注的时候,小刚只下了几十块钱,不到几分钟庄家就开牌,一对光板,通吃。赌桌上上千块赌注全被庄家一把吃掉,其中也包括小刚那几十块。
“我那个时候即兴奋也害怕,看到一下子就输了一天工资,还有点理智,我想走的,我的同乡跟我讲男人要有魄力,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于是大刚留下来,带的一千块钱也输的一干二净。
“我那个时候年轻,不服输,容易上头。输了一千多我很不甘心,觉得别人能赢钱,我肯定也能。”
于是,大刚之后瞒着妻子继续踏进赌场,一开始有输有赢,账目缺口不大,因此妻子一直不知道。
大刚觉得,自己能掌控赌性。然而,古往今来,多少人因为一个赌字家破人亡,又区区是你一个大刚能够掌控的了的?
赌博危害最大的地方,在于你坐在赌场的时候,一场下来输赢的数字可能是你好几年的收入。
当一个心智不坚定的人在赌场上赢了钱出去见识社会上的灯红酒绿时,他发现钱来的如此容易,之前的价值观会轰然倒塌,对于践踏实地的做工再也提不起半分兴趣。
当小刚赌的越来越大时,他的妻子,那个勤劳顾家四川女人终于忍不住了。一开始只是苦心婆心,眼泪汪汪的劝诫着丈夫,然而这些都只是无用功。当一次大刚输掉上万块之后,这个四川女人觉得自己已经拯救不了大刚。
于是选择了回到四川老家,准备断掉和大刚的联系。
“如果我那个时候没有去四川找她,也不会害了她。”当大刚发给我这样的微信消息时,我很想透过电脑频幕看到这个男人真的是在忏悔吗?
(3)
大刚的妻子回到四川老家之后,他独自一人干脆辞了工作开始做职业赌徒,把日子的过的一团糟。终于有一天,大刚的姐姐姐夫叫来一帮人在出租屋把大刚一顿毒打。在亲戚连番的劝导之下。大刚表示要好好过日子。于是在姐姐姐夫的陪伴下,买上了三张火车票,带着一堆礼物大刚踏上了寻妻之旅。
妻子并不在老家,或许是知道大刚他们过来故意的躲了起来。姐姐姐夫熬了几天给大刚丢了一些钱便回去常州,大刚在妻子的老家住了半个多月之后终于感动了妻子。这个女人终于露面了。
在大舅子的劝导下,两夫妻和好与初,大刚也发誓再也不赌了。
不过,大部分的赌徒发的誓是不能信的。
老实了一段时间的大刚,又偷偷摸摸进入了赌场。当时他们两的钱都被他妻子所保管,他只带了一点零花钱。杀到兴起的他像赌场里专门放高利贷的人借钱,没有理智,没有温情,只有野兽一般通红的双眼。
输光钱的大刚躲了起来,他的妻子浑然不知。面对上门要债的人,他的妻子愕然了。存款根本不够还账,亲戚能帮到的也有限,但是最让她心如死灰的是丈夫的怯懦,做了错事一躲了之,把残局交给一个女人来收拾。
面对莫大的压力和风言风语,这个刚烈的女人选择了最极端的做法。喝了一口百草枯,亲戚们把这个女人急忙送到医院洗胃。东躲西藏的大刚也急忙赶到医院探望。
“一开始还是好的,神智也清醒,人也没事,她还一边哭一边骂我。仅仅两天人就不行了。她最后的时候告诉我,她后悔了,不该喝百草枯,她还想好好过日子。”
就这样,一个对生活热爱,一个不该死的人去世了。我相信她并不是真想自尽,而是一时愤起。然而,百草枯却是一种最黑色幽默的毒剂,它给了你时间去反省自己的一生,当时间到的时候又提醒你该上路了。这个死神的镰刀,从未缺席。
最后,我问大刚你现在还赌吗?
大刚发了一个呲牙笑的表情,再无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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