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和写作是大女儿的最爱。刚开始时她经常和我分享一些她写的文字或交流读书后的感悟。然而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她的关系变得生疏起来,她关上了那扇向我诉说的心门,只是潜心于笔耕,在简书上豆瓣上倾诉她的思想,剖析自己的内心。偶尔也会发一两篇文章和我分享,而我想关注她时她却不同意,说我在会禁锢她的思想,不能畅所欲言。我不敢强求,便只是偶尔去看看她的文字。可是这一段时间以来,我在豆瓣找不到她了,我尝试过各种方法都无果。今天我又打开豆瓣,想到她喜欢写读书笔记,便抱着大海捞针的心理进入了一个读书小组,没想到真的看到了她写的一篇书评。我打开链接才知道原来她在两个月前就改了用户名,难怪我输入以前的名字却找不到她。
我读着女儿那一篇篇用心撰写的文章,她的勤奋、坚强、为了梦想锲而不舍的韧劲让我心头无限欣慰,尤其是那篇《故乡是一场疗愈》打开了我和女儿之间的心结,驱散了我心头所有的阴霾。
我一直以为我是一个称职的母亲,我为家庭为孩子辛苦操持,无怨无悔的付出,而她们也能感受到我对她们的关爱与操心。然而这一切都是我的一厢情愿,所有的假象在去年女儿身体不好的几个月里如多米诺骨牌般轰然倒塌。
去年春节,女儿因不适应深圳与湖南的气温差而感冒,引发急性胸膜炎,回深圳后又因工作原因没能好好休息,身体出现各种不适,去医院检查时医生根据她以往的病史强烈建议她全休半年,调养身体以防复发。四月份,女儿便辞职在家,自己求医问药,而我在家经营着一家小店,心头牵挂女儿的病情却又分身乏术,况且与女儿电话联系时,她也说自己能行。于是我一边慢慢处理店里的货物一边通过各种渠道发布店铺转让信息。然而直到六月份我的店铺还没有转让出去,而女儿的委屈、无助与伤心终于在电话的另一端爆发,她历数我的无情自私和对她的漠不关心,说她生病十年一直感觉自己是在孤军作战。她在电话的那头情绪崩溃不择言辞,我在电话的这端嚎啕大哭、伤心欲绝。
回想这几年来,随着女儿病情的稳定,我只是忙于生计,却很少陪伴在她身边照顾她。我只知欣慰于她的懂事与坚强,却忽视了她每次面对那些冰冷的化验单和大包小包的药品时心头所承受的压力与沉重。
自责、愧疚、担忧,还有心力交瘁的疲惫与委屈,各种情绪堆积,让我寝食难安形容消瘦。六月中旬,我带上刚高考完的二毛,关上店门,奔赴深圳,开启了我的赎罪之旅。
我悉心料理着女儿的一日三餐,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她的生活起居,陪她晨起锻炼,饭后散步。女儿的心情渐渐开朗,然而几天后,一场针对针灸的争论让我们刚刚回暖的关系又降至冰点。那天,女儿说有人给她推荐了一位针灸的高人,有些绝症病人都被她扎好了。对中医、针灸,我是信任的,也迫切希望有神医能调理好她的身体,增强自身抵抗力,减少激素对身体的摧残。然而,当我们走进诊室,那触目惊心的场景让我心头的希望突变成恐惧。在一间不足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坐着五六个病人,他们的头上、前胸后背扎满了密密麻麻的银针,一位被扎得刺猬一样的女子在痛苦地低声呻吟,脸色苍白,冷汗直冒,一位助手模样的人握着女子的手,阿弥陀福阿弥陀福的给她心理安抚,而那个身穿道袍的“高人”依然在淡定地给另一位病人施针。只见她手起针落,即不要探穴位也不要撩衣消毒,几分钟便完成了一位“刺猬”的制作过程。我疑惑且满脸惊恐地看向女儿,针灸不是要扎穴位的吗?这样隔衣扎针不怕感染细菌吗?受针者那么痛苦她念阿弥陀福有用吗?那位高人听到我的质疑满脸不悦,说她扎的是脉络不是穴位,外人不懂,并且受针者要身神合一,既然不相信就请回。
回家后我把“刺猬”图片发给我的一个中医同学,他说这样扎针是不科学的,尤其是我女儿这么瘦,如果扎伤肺泡会引起气胸。我后怕不已,劝说女儿千万别乱听乱信,按医嘱治疗就行。没想到一听这话女儿的犟劲又上来了,说我完全不考虑那些激素对她身体的伤害,不担心她今后的生活质量,只要她吃着西药续着命就行。她说这么多年了我从没带她去看过中医,除了十六岁刚得病那年陪她治疗了一年,后来每三个月一次的复诊都是她独自面对。女儿越说越委屈越说越伤心。面对女儿的抱怨与指责,我没有争辩,只是拥着啜泣的女儿安慰着她也安慰着自己:会越来越好的!而心头却掠过十年前和女儿同病房的一位花季少女因肺部感染导致呼吸衰竭的沉痛一幕,掠过几年前的一位同村少女,因担心激素的副作用而只吃中药擅停西药,至病情恶化,回天无术的悲痛场景,女孩青紫的脸,父母撕心裂肺的哭喊曾一度成为我每晚恶梦的根源。是的,我不敢冒险,不敢尝试其他的治疗,只要她续着命,只要她活着,这便是一个母亲的自私。
来一场旅行吧!也许异域的旖旎风光能驱散心头的焦虑,抚平我们之间的隔阂。
我们母女仨商量着去云南十日游。为这次自由行,女儿做了详尽的旅游攻略。我们游览了大理的风花雪月,丽江的古镇悠情,领略了蓝月谷的温软如玉,虎跳峡的奔腾汹涌……彩云之南的美丽多姿让我们心情愉悦,所有的不快与阴霾一扫而光。
我终于在豆瓣找到了女儿我终于在豆瓣找到了女儿
然而,如果心结未除,即便再浓的亲情也随时有暗流涌动。
在我们来云南的第七天,我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有人要转我的店,但是价格压得极低。我急于出手以便过来照顾女儿,况且每月的房租也是笔不小的开支,在讨价还价中,我说要不是因为女儿身体不好我肯定不会亏本转让。然而就是这一句话又成了我和女儿争吵的导火索。她认为我给了她压力,她不想因为她的病而改变我原来的生活,如果她成为我成为家庭的累赘,那就让她自生自灭。
我解释着我们全家对她的关爱,可她觉得我的陪伴是勉为其难,甚至固执地认为她患病的诱因来自于童年的伤害和爱的缺失。我们之间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尽管冷静下来后我们各自反省各自检讨,但这场争吵成了我们母女之间的暗伤,不敢去轻易触碰。
今年春节,一场突如其来的疫情让女儿在家多呆了一个多月,一家四口难得的朝夕相处让房子变成了温暖的家。我们一起跟着网上学做各种美食,并剪辑录制小视频,一起做家务,一起看书学习,而她爸爸的勤快让我们享受着被宠爱被呵护的幸福,他的坏脾气也不再左右我们的心情,我们一起调侃他的喜怒无常,说他生气的样子一点都不帅。我们在他欲外出见朋友时对他围追堵截,却又在他躺得太久时拉他去田间地头看彩蝶飞舞,看春暖花开。在这种左手诗意右手烟火的日子里,我们享受着生活也修复着亲情。
我终于在豆瓣找到了女儿我终于在豆瓣找到了女儿
回深圳后,女儿写下了这篇《故乡是一场疗愈》,她说,“我感受到了许多许多许多爱”,“那些曾让我小心翼翼想要讨好的亲戚都变得很慈祥,我很愿意和他们亲近。我爸爸的坏脾气对我不再是压力,我完完全全接纳和爱着这样的他。和我妈之间的隔阂也都消失了”。“我意识到过往童年的一切都是生活本身。它没有属性。没有人想伤害你,只是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凑巧的,一切都如你所想要的完美那样。只是每个人以不同的形式在这个世界上呈现出他们的样子,这之间有冲突,有契合,有拥抱也有战斗。但这才是美妙的人生。”
我和女儿的关系在这场疫情所赐予的团聚里疗愈,从此冰雪消融,春暖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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