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老屋时,从未想过要写新屋。时光会把人推向怎样的远方呢?
———题记
终于,我们搬进新屋了。房子就在阳光小区内。
我喜欢“阳光”,总觉得只要面向光就一定不会有暗路。我曾想过,给新房造一个诗意的句子:让父母拥有一所房,面朝阳光,春暖花开。可是母亲搬进新房时,一切平静如水。
我们家在农场,我是地道的农场人,我的父母是最早的农场职工。过去要是跟人说起农场,都会有种自豪感。我上小学时,正是农场最景气的时候;后来上了中学,那些来拓荒的知青就有一部分回去了,那时农场在走下坡路;大学时,由于农场的制度改革滞后,再加上在市场经济背景下,橡胶生产和销售不好,再后来农场由省农垦管理归入了地方管理,慢慢的,农场变萧条了,冷清了。
我是农场的孩子,我是农场的橡胶水养育的。我的父母,总是在凌晨一点两点就起身,沉睡中,我不知道父母是什么时候起来的,只知道口哨响起时是他们割胶的时间,等到七八点是他们归来的时候。那些割胶的日子,我们一家住在农场分发给父亲的一个工作间,父亲母亲自己盖了一间独立的厨房。我家的厨房后有一块很长很长的后院,母亲很爱整理它。后院里有母亲养的猪,可是母亲养的猪都很削瘦,唯一一次养壮的猪卖了很多钱,但都给我们交了学费,那时农场中学一次缴费就要五六百元。后院里还有一块菜地,一片果园。母亲种的菜最多的是韭菜,因为韭菜容易长,割了还可以再长起来,那时又可以有菜吃了。果园里,长得最好的是小弟小时候种下的黄皮树,每年长果准时,而且果儿大,不酸,很甜。老屋虽破,每年都干干净净,不长蜘蛛网。
这个工作间,父亲母亲一住,便是20年。后来厂里房改,我上大一,小妹读高三,小弟读初三。父母说,要房改。于是交了五万首付,其他按揭。就这样,父母给我们买了一套两室一厅的新房,我和弟妹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母亲的厨房还是很长很长,只是不养猪了。父亲每天都把院子打扫的很干净,很干净。记得,入宅那天夜里下了滂沱大雨,母亲还在老屋搬剩余的家具,电话里,她的话语很兴奋,仿佛,那场雨不是麻烦,而是新的洗礼。可父亲呢,搬家的时候,最小心爱护的是我们三个的书,各种书,就连小学的作业本,日记本,还有一些蛀虫的,他也一一整理好。那满墙的奖状,全都斯了下来,由于粘的时间太久,早已不能保全,索性全扔了。过去,那墙上的奖状是整个老屋中他最得意的地方。父亲还改装了一个新的书柜,上面齐齐整整地摆放着我们姐弟三个从小学到大学的一些书。现在柜子是不新了,书却是完好的。只要一开启书柜,父亲就会有许多个送我们上学的故事要讲。
房改的新房,我们住的时间不多。我和小妹在外省读大学,自然常年在外,小弟在海口读高中后来大学也是在外头,于是父母常常成为空巢老人。每年相聚的时间是春节期间。房梁上结的蜘蛛网,就是我们打扫的对象。房子里里外外,洗洗刷刷,好像不把房子洗得铮亮铮亮的,我们不甘心。但是干净了几天后,过完年我们就都各奔东西了。房里也只剩下父母。人气少了,屋里就容易冷清,那些上学不在家的日子,父母如何挂念我们。此刻才能读懂“儿行千里”的分量。
如今我们毕了业。都在不同的城市有了自己的房子。父母都在我们身边。农场是极少回去了。在城里买了地,盖了房。母亲从来谦卑,为人低调,即便我家的台阶砌的很高了,她也总说我们家的台阶低。搬进新房住了有些时日,逢遇熟人,问她新房子如何,她总是笑笑说“还可以咧,只是有一个住的地方,不被日晒,不被雨淋就行”,那笑里有些尴尬,不自然,我才明白为什么作家李森祥在《台阶》里说“父亲明明该高兴,却露出些尴尬的笑 ”。昨天夜里,我的父亲终于答应在新房住下一晚。今早,母亲却话里带着点笑话父亲的意思,说我父亲一夜未眠,她说父亲在一楼睡不着,就让我父亲上三楼睡。父亲说一楼和三楼不都是这个房子的。下午时,还未等太阳落山,父亲就跟母亲说“我要回家睡觉了,昨晚失眠了”。他说的回家,就是回农场。
此刻,我懂了,自己曾无数遍和老屋道别的“目光一遍又一遍,吻着老屋沧桑的容颜,挥手道别的那一瞬间”如同父亲坐在新房门口抽着香烟,一遍又一遍地打量着新房。
如今,父亲的芳华已随着农场改革慢慢消逝。昨晚在新房,父亲失眠了。可是他极少失眠的。
父亲怎么了?
大概父亲昨夜失眠就像,那些泥土路,青烟,黛瓦灰墙,水塘,竹筏,菜园,橡胶林常常出现在我的梦里一样吧。
新屋(15年旧文)
老 屋
每个人的心里都装着一所老房子。——题记
前几天父亲打来电话 ,说家里正在修路,新房子那一片地都要翻新,我问那老房子那边呢,父亲说,那边太旧了,基本没人住,所以领导不管了。啊?!老房子,这个既熟悉又显得有些生疏的名字竟忽然转进我的心里。
我们不住老房子已经有五年多了。
上大一时,场里房改,家里花了五万块钱拿了套新房。那时小妹刚考上大学,小弟也才上高中。日子虽清苦点,但凭借着父亲母亲的努力总算是熬了过去。记得进新房时,我不在家,那天夜里下着大雨,母亲打电话给我,知道她的心里很是高兴,毕竟这辈子都在奋斗着,努力着,但凡有一丁点儿的改善,即使苦她都觉得是甜的。然而时间一晃,几年就这样过去了,如今我都毕业第四个年头了,现在想起关于老房子里的那些事心里总是莫名的感伤,慨叹许多。
我竟就这样与老房子,告别了!
没有与之面对面,没有声响,更没有机会说声“再见”!
新屋搬家时,我在学校。母亲是个怀旧的人,即使有些家具已经旧了,甚至破了,但只要能改造来用的,她都没有舍得扔掉。她总说,留着有用,那都是好东西。我知道母亲不舍的哪仅仅是这些被我之为“破烂物”的东西。现在,有时偶尔得空,与母亲闲聊,她总会跟我说,老房子那块地是一块好地方。每回提起过去,母亲总是絮絮叨叨,有她与父亲为了生计而激烈的争吵声,有因我们不好好学习而被父亲严厉批评的训骂声,还有逢年过节我们一家人挤在窄小又不太明亮的小房子里看电视的说笑声……我明白,母亲爱老房子,而我又何尝不是呢?可是,那年搬进新房不久,就有老家村里的人来了,询问要不要卖这间房。后来,父亲母亲觉得房子搁置着也会破败不堪,就这样以2000元的低价卖给了那人。连同,厨房后面的那片小菜地和香蕉园都卖了去。
最让我不愿割舍下的是小时候小弟在这块地里种下的几棵黄皮树。记得当时我还笑说,那黄皮树苗这么小,看起来营养不良的样子,而且种下不久还曾被虐待过可能很难成活。哪曾想到,如今这几棵黄皮树居然越长越高,还那么葱郁,那么有精神!去年,我吃到了新鲜的黄皮果,父亲摘了好大一袋回来,让我饱食了一餐。当时我还诧异这黄皮树竟然长果了,而且很熟,很熟,是那种酸甜,酸甜的感觉。看到很是喜欢的我,父亲把满满的小袋又给了我,吃在嘴里,真的不知说什么才好。幻想着,如果此刻我们还在老房子住着,应该每年黄皮树结果时总会爬到上去,吃个够吧。
两年前,因一个邻居小妹结婚,我终于还是回去看过老房子一回。其实新房与它相隔不远。不知这儿人家少了,还是杂草树木长得太疯狂,差点把通往老房子的小路都爬满了。可是,不管怎么变,我都觉得这里依然那么熟悉。只是少了人气罢了。要到老房子,首先要经过一间破旧的房屋。打从我们家住在这儿起,就没有人解释过这间房子为什么没有人住。也是听说才得知这间房里曾经有个人吊死过。而也只是听说。白天还好,一到了晚上,里面黑乎乎的,因为周围长了许多杂草,整个是笼罩着阴森森的一片。尤其是我们小孩,晚上想经过这里,最佳的方法就是“跑”!有时还闭上眼睛跑,所以这不仅是个技术活而且还考验一个人的心理素质。
小学时,有一回,场里放映露天电影。我和弟妹吃过晚饭便提着椅子去占位置。一想起要途经那间“鬼房子”就畏缩,心里害怕的很。然而,每每这时我也能找到一个“好方法”,就是把小外套或是小被子披在头上,这样便遮住了眼睛,好像也就能起到了保护的作用。当时我还为自己的妙招感觉不错。那晚,我们几个就这样蒙着脑袋,一路快速地跑了过去。可是,却很不乐观地全都栽倒在了“鬼房子”那面墙边的草丛里,既怕又觉好笑,爬起来,“啊”了一声,倏地跑了个没影儿。事后,坐在放映场地,我的心里还留有些些的余悸。
老房子之所以老,不但是年日长久,还是因为没人住了。我回去的那天,房前,看到满地的杨桃果和叶子落了一地。过去的那些年里,就数父亲最爱打扫,他扫的很仔细,即使那是泥土路,也不容掉下一片叶子。觉得那时我家的门前是最干净的。在这里待的最久的就是家门前的那棵杨桃树,听父亲说刚上场来时就从街上买了这株杨桃苗回来,一种上就到今天。开头几年都只是开花多结果少,后来渐渐地年年开花结果都很准时,果也大而好看。唯一的缺点就是偏酸。所以这一带的邻里乡亲都不怎么爱吃。然而,父亲母亲不在家时,我总爱爬上去摘,有些高的树枝我也能踩得稳稳的,够得着。那些熟透了的加点盐甚是好吃,特别解渴,还能解馋呢,这是他们所不知道的秘密。现在,也会看到街上卖的杨桃果,贵不说,总觉得比不上我家的那棵果,不是那个味道!
后来,一天天地,我们都长大了,杨桃树也越来越高,连枝桠也爬上厨房的瓦片上了。有一年,台风刮得很是肆虐,杨桃树枝叶把房屋上的许多瓦片扫碎的满地都是。父亲就索性将它的砍了个光秃。有些粗壮的枝桠上零星地挂着些果儿,却显得是那么漂亮,那么干净。过了些日子,不知不觉间,我发现那些被砍了的枝桠上又新冒出了嫩枝。父亲母亲也总说这棵杨桃树,真是一棵好树啊!
似乎,老房子的一切没有什么东西是不好的。它有太多的东西,让我们带也带不走,怎么装也装不完,虽然搬走了,却也永远地留下了。
从幼儿园到高中,我都在这里度过。曾经在这里躲着父母玩过家家,和小朋友们跳田字格,爬过树,犯过错,跌倒过,还摔伤,流过血。这里曾经的一家五口人,存着哭泣,也怀着笑容。怎么写也写不完,连最精美的文字都显得平白无力。
有些东西,是真的,回不去了,但在某个深处, 它却又与你时时相依。
有段时间,好几次梦见小时候的自己,那天,母亲带着我去打了一对漂亮的耳环,我一个人连蹦带跳在充满野草的小径上,向着老房子那片碧绿的菜园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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