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自十多岁离家,一年中回家的次数就屈指可数。习惯了有朋友的大城市或小县城,虽说故乡是农村,也许未曾认真想,印象中竟一直觉得没有什么不同。
城里面谈论的,立在田间小路的乡亲也谈论,从王菲结了几次婚,到谁谁家的儿子在什么新新行业赚了大钱。
也习惯了城市里忙碌大半年后,回家理所当然地躺在沙发上吃、睡、聊。
直到这次元旦回家,看到母亲替我们姊妹带几个孩子后又照顾妹妹坐月子,还带着弟弟的孩子,我才帮忙刷下碗、扫下地,洗洗衣服,带一带侄儿。
然而,也仅仅如此。
前后的、对面的邻居都或随子女入城,或外出打工,走在稻田间的乡村小路,没遇着一个乡亲。
没有WIFI,连2G网络也时有时无,只有无聊的电视可偶尔一看。
镇上也没有什么可玩,几年前去K过一次歌,点歌还要递纸条,连只听不唱的我也嫌弃那音响。
早晨7点醒,晚上8点上楼,窗外零星几家灯火,连虫鸣也无,寂静得可怕。
没有电话,没有信息,没有网络,没有车马,日子过得漫长。
没有事情,没有工作,日子过得心慌,似乎真要一辈子这样老死田园了。
帮母亲洗衣服时,才发现她还在用光辉洗衣粉,浴室里七零八落的,也是几只不知名的瓶子。
母亲问我,几年前给她和父亲买的李宁运动鞋,是不是很贵,鞋底是不是用胶水粘一粘还能穿。
晾衣服时,看见结婚那年给母亲买的保暖内衣,刚刚晒干,十多年前在北京给父亲买的羽绒服,也还在那里。
母亲听说给她的料理机能做辣椒酱,连忙趁我在要我给她打一瓶,欣喜地说快十多年没吃过自家做的辣椒酱了,笑着的脸上皱纹挤在一块成了颗核桃。我才第一次知道,以前的辣椒酱是用石磨磨的。我也才真的相信,记忆中又苦又累的农活,父母并没有让我们做太多。要不然,从小农村长大的我,怎会被老公笑话错将芝麻苗当莴笋。
我总以为,我就是故乡的样子,乡亲们每个都如我一样。
我总以为,故乡还是小时看到的蓝蓝的天,池塘边上有成群的乡亲一起乘凉,话家长,讲故事。
我总以为,母亲会一直是身强力壮的样子,是一家人的支柱。
却不知道,我早已不是故乡的我,母亲,也已年老、贫穷,由我们期盼她的照顾帮助,变成她期盼我们的照顾和帮助。
(二)
云,是爷爷奶奶名字里共有的一个字 。
物资匮乏的童年,享尽爷爷奶奶的疼爱。
一日六餐,自家3餐,爷爷奶奶处3餐,常吃着爷爷用退休金买来的辣椒炒肉。
早上带两只奶奶塞的柿子,中午在回家的田间小路上大喊“奶奶,我回来啦!”,然后翻吃蓝色透明罐里的紫苏梅子姜或甘草苦瓜皮,下午放学有爷爷砍柴摘的野霉、茶片、金桔等着,晚饭后关起门坐在爷爷腿上烤着火吃薄荷糖或桂子槟榔。
还有从小到大的零花钱,只要我开口,从没被拒绝过一次。
全部只给我,没有姐姐和妹妹的份。甚至和妹妹吵架,也会有奶奶帮忙。
当然了,奶奶和对面邻居家大婶吵架,我也是要帮腔的。
两岁时,和侄儿一样,还不会说话,但爷爷牌友来了,会立马去枕头底下拿牌出来。
再大点,吃任何东西前,明知爷爷奶奶只会做假吃,必先递给他们。
再后来,承诺奶奶,我也会像对面人家的孙女一样,长大给他们挑水洗衣,买好吃的孝顺他们。
哄着他们喜笑眉开。
却只给爷爷买过一双皮鞋。少不更事,以为拥有的理所当然一辈子拥有。
成人后,当然也知对我的独宠,也是姐姐妹妹童年里的阴影,也知他们成人世界里与父母的恩怨。
但在我的世界,他们给过我100%的爱。无论他们是谁,做过什么,丝毫不减。
无数个清明节的思念,无数次梦里的再见,无不泪流。
遗憾的是,因为离开得早,我从未走进他们的内心世界,没有听过他们的人生故事,记忆里,只有浓得化不开的爱。
(三)
小时候,故乡的天,是各色的云
不动声色的朝霞,红透半边的烧云
万里蔚蓝背景下荡开的白色飞机道
一一映在池塘上,与水蜘蛛共舞
成为无数个晨昏,怎么也读不完的绘本
行走在车水马龙里,无人抬头看天
故乡已远去
只偶尔,在独自一人的夜里
穿过栋栋高楼
风起云涌,夜色更浓
思念、惆怅,像读过的鳞鳞云
一片一片,撒满整个天空
我躺在故乡的云里
一如初生时的安静、祥和
才不管谁家的牛和牛斗得红了眼
又伤了谁和谁
也不管小溪边的李子草花
粉紫色弥漫到了大马路边
没有了成群的孩童
故乡的云在散去,老去
长大了的飞鸟
在异乡,没有母亲的召唤
也叫不回那些不知名的云彩
该如何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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