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一日念着枯荷,携一、二摄友直奔湿地。
冬日湿地,漫天遍野的苇荡和枯荷,大团大团的苍黄色块,从南北板结至脚边。
寒风中起伏的苇荡,发出金属波颤的响声。鸟群从蓝空飞过,在大地上投下灰冷的影子。
河塘的水早干了,三人兴冲冲下去拾荷。
赭色龟裂的河床,到处乱枝纵横,枯叶遍陈,看去一片狼藉,像硝烟乍散的战场。
弯的,直的,伏的,拱的荷柄,长枪短戟,将折未折。有的擎着风干的莲蓬,头颅垂向大地。有的只剩一根光杆,形销骨立。地上的荷叶收紧筋脉,蜷缩着,团团糙纸似的。
当我踩着遍地枯叶,一直走近河塘腹地,耳蜗里充满着爆裂破碎的声音,仿佛是踏着枯荷的尸体与骨骼,分外惊心,甚至有些不忍了。放轻步子,脚下窸窸窣窣,在我听来,还是一片呻吟,疼痛似的。
此时的情境,曾有多繁华,就有多颓废。联想莲叶无穷碧,莲花开欲燃的夏天,到冬日的凋敝,不过转身之间。
我不禁对枯荷起了怜惜。
三人一边拾荷,一边咋咋呼呼,兴致盎然。涉过枪林般的枯荷,伸手去折莲蓬,常常被什么给猛蛰一下,火辣辣的疼,让人禁不住畏怯地缩手。原来是柄刺,蒺藜似的,抵御着来自外界的冒犯。接着我发现裤腿上,早已被刺得千疮百孔。
我突然被什么狠狠绊了一下,差点扑倒。抬起头的刹那,我的眼晴给点亮了———
一丛枯荷,挺立在天空下,莲蓬低垂,却分明在用力昂起。那一颗颗黑色的头颅,显出桀骜的意味。一眼眼残缺空洞的莲房,如箫如埙,在风中,奏出空灵的天籁回声。它们的剪影,在炫目的日光中,显出温柔的轮廓,好像一小群憩息的天鹅,优雅而安详。
我不禁微微一笑,为我刚才的担忧和怜惜。
这些冬荷哦,看着是干了,枯了,生机全无。看着是凋了,蔽了,风华不再。它籽房空空,它颌首低眉,它垂垂老矣。
可我差一点忘了,它们潜埋于地下的藕根,盘根错节,在储备一冬的力量之后,它青枝绿叶的生命,将会重新燃烧整个夏日的荷塘。
这时的冬荷,左看右看,你怎么还能看到它的丝毫孱弱和枯意呢,你看到的只能是,低伏于几尺泥淖之下,那种静默缓慢、潜滋暗长的力量!
抬眼望去,一枝枝枯荷,时间的卤水点过,如同禅定,在萧冷的河塘,兀自站成一朵朵光阴之花!
一匹风又一匹风吹过去,绵延天际的枯荷,就像一卷缓缓铺开的诗经古风,沁人肺腑。
拾荷半日,收获甚丰。三个人抱着枯荷,七嘴八舌地说,回家找个好看的瓶子把枯荷插起来,一会儿说要大的那种,一会又抢着说要小的,一会说瓷的才好,接着又说土陶的与荷更相宜。
用什么器物插枯荷不太重要,重要的是,这世间,到底一群有情的人在,毕竟少了许多枯萎和荒凉。
作者简介:
任艳,文学爱好者,业余写字,专业煮妇。偶有文字散见报刊与微信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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