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九年阴历十一月,饥寒交迫的郝丕岐夫妻二人租住在邻县郊区一户人家闲置的房子里。眼看预产期马上就到了,他们穷得连饭都没得吃,郝丕岐迫不得已偶尔出去讨点干粮回来,添上在菜市场捡回来的白菜叶,放在锅里煮一煮,只要能填饱肚子就心满意足了。
直到孩子出生,他们也没买得起尿布、奶瓶和奶粉。因为没钱去医院,也雇不起村里的接生婆,郝丕岐的媳妇在他手忙脚乱的帮助下,生下他们的第六个女儿——六凤。
六凤来到人世间的那个晚上,她的父母愁容满面地盯着她粉嘟嘟的小脸蛋,一夜未眠。若带她回家,交不起高额罚款不说,还要面对左邻右舍的指指点点。郝丕岐媳妇在怀六凤的时候,觉得胎动比怀前五个女儿时频繁得多,认定第六胎一定是个儿子。等六凤生下来时候,即使他们想给她另外找个活路,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找到,离家六十多里路,人生地不熟的,孩子能托付给谁呢?
想着欠三个月房租没付,如果哪天房东过来讨要房租,拿什么给人家呢?房东两口子都是好心人,当初收留走投无路的郝丕岐夫妇时,定下的租金比别人家的少三分之一还多,而且还可以先住着,等什么时候有钱了再给。
“要不然咱就把六凤留下吧,让他们给孩子找个好去处,说不准人家还能房东一点好处,说不准还能顶得上咱欠的一部分租金。这样的话,咱心里还能好受一些……”
“凤她爸,这六凤跟着咱们也没有啥福可享。你拿主意就好,把她留下来,说不准以后能过上好日子。”
天快亮的时候,郝丕岐用一块几乎都发了黑的破棉絮把六凤包裹好,把她放到冷冰冰的大床上。两口子站在床前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孩子,郝丕岐搀着媳妇的胳膊转身,慢慢地走到院子,走到大门口,走到村外……他们要到村北的省道上拦一辆顺风车回自己的县城,回自己的家。
他们是幸运的,刚走到公路边,就拦到一辆来菜市场批发蔬菜的小货车,司机很热心地让郝丕岐的媳妇坐到副驾驶座上,郝丕岐则坐到货车的车斗里,围着苫盖蔬菜的破被子,倒也没觉得太冷,他只盼着早点到家,早点吃上一口热乎饭。
回到家,郝丕岐夫妇对外宣称,孩子早产是个男孩,但很不幸,夭折了,在来家看望他们的亲戚邻居面前,郝丕岐的媳妇哭得稀里哗啦的,惹得一众人陪她掉眼泪。
在接下来的两年里,郝丕岐两口子私下里也经常会提到六凤,不知道房东是否及时发现了被他们遗弃在闲置房子里的小婴孩,万一房东没有及时发现六凤,六凤就只剩死路一条了。他们惦记六凤,但一直没有勇气去打听六凤的情况。他们祈祷,但愿六凤平安健康地活着。
两年后的秋天,郝鹏出生了,郝丕岐夫妻几乎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这个迟来的孩子的儿子,五个姐姐顶多只能算是这个小弟弟的丫鬟和保姆。而六凤,也渐渐地被她的亲生父母完全遗忘了,她的生死都由天,与他们无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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