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去参加小庄的婚礼。晚上,一群人兴致勃勃的簇拥在她们家小院里搓麻将。我对这事儿不擅长,索性躺在她床上玩游戏消遣。王者荣耀玩的正起劲儿,突然周弈的一个电话插进来,硬生生阻断了我那个原本就要放出来的大招。我有点想骂人,然后没好气的接通了电话。
“你在干嘛,竟然接电话这么快!”周奕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有话快说!连庄女神的婚礼都不参加,你还好意思打电话。”我机关枪似的蹦出几句话来怼他。
“我最近实在是太忙了,不能调休也请不了假,真的是没办法啊。”他在电话那头有气无力的解释着。像极了电视剧里的老套情节:一个事业有成的老板婉言推掉了一场毕业多年后的同学聚会…
“行了行了,你忙吧。我明天会记得帮你包红包的!”我不耐烦的说完,迅速挂断了电话。重新点回游戏界面,果然,家里的塔都快要被拆没了。我瞬间觉得无趣,索性关掉游戏。打算在他们结束之前先补会觉。
没还等我睡着。周奕的微信消息又发了过来:你最近有和杨婉联系吗?
大学毕业以后,周奕每次和我联系,说不了三句话准要打听他前女友:开不开心,有没有生病,她老公待她如何,就连怀没怀孕都要问的一清二楚。我总训他:你都当爸了,瞎琢磨什么呢?
这样的话我听了大概已经有二八百遍了。每次他这么说,我就总是能在大脑里追溯到以前的时光。
那天是大学里的第一次集中班会。辅导员穿着墨绿色的长裙子站在讲台上跟全班同学致辞,用她和善而肥美的笑容表示对大家的欢迎。正听的认真,突然,有人用手指捅了捅我后背,我转过头一看,是个理着小毛寸头的男生。
“你手机呢?”他咧着嘴,一脸坏笑。
现在想想,当时的第一反应不是找手机,而是以为他要跟我搭讪,简直太可笑了。我傲娇的别过脑袋,再没理他。
直到开完班会,回到宿舍。一翻包,糟糕!手机不见了!那时我才想到那个理着小毛寸头的男生。后来我用同学的电脑登上QQ,打听到了他叫周奕,然后才在班级群里找到了他的电话号码。
“自己把手机掉地上还不爱搭理人!切!自己来我宿舍拿吧!我可不去给你送!”
“男生宿舍我…进不去啊?”
“楼下等着呗!”
看到这,你可能会觉得我和周奕的小插曲一定会致使我们俩发生点什么。但事实是我被他坑了一顿肯德基,然后在吃饭的过程中互加了游戏ID。从此,我们便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情谊。
那时候的我是个网瘾少女,在同龄的女孩子都学着打扮穿衣的时候,我陷入了对魔兽世界的深深迷恋,进而在周奕的带领下,转战了Dota,整天不好好上课,灰头土脸的泡在网吧。
但是周奕和我不一样。在他的生活里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用他的话说:不谈恋爱是浪费生命的行为。他总是一边玩游戏,一边在各种社交网站上搜寻着喜欢的女生。然后加QQ,聊天,见面…
有句话说的好,播种在哪里,收获就在哪里。我的天梯分直线上升,变成了那种偶尔遇到新手还能骂他几句菜狗的选手。而周奕在不断的聊骚中终于谈起了大学里的第一场恋爱。女朋友是音乐学院的大二学姐,肤白貌美大长腿,会弹古筝会跳舞。我当时都觉得那个学姐一定是眼瞎了才会看上周奕。但是周奕觉得很正常,他总觉得自己是天下第一帅,但我们都觉得他更像天下第一骚包。没几天,这个骚包就带着女友来跟大家聚餐。俩人在席间各种调情秀恩爱,对单身狗们非常不友好,大家痛定思痛,都琢磨着哪天找个理由揍他一顿。但是这一天还没等着,周奕就失恋了。
我随口问他:“为什么分手啊?”
“不合适就分呗。”周奕一边玩手机,一边云淡风轻的接着说:“感情这事儿啊,得灵魂深处激起共鸣才行,否则再怎么着都白搭。”
我幽幽的看他一眼,问道:“是因为你和孙佩佩?”
周奕一脸不可思议的看过来!他肯定没想到孙佩佩早就把他俩的小九九告诉我了。
周奕定了定神,我知道他一定打算抵赖。果不其然,他音量提高了好几个分贝:“她胡说八道的你也信!”说完,抬起胳膊,手里的烟头随着一道抛物线落在了路边一撮泛黄的杂草里。我讥笑着朝他翻了个大白眼,“又来了!不想承认就恼羞成怒。”周奕皱着眉,继续到刚才的话题:“我真的没跟她怎么着!…哎算了算了,反正你就信别人说的。”说罢,把他的外套往肩膀上一搭,左摇右摆的走了,像只鸭子。
回到宿舍,其他人都不在,就孙佩佩正半躺在床上玩手机,活像个抽鸦片的大姑娘。见我进来,她麻溜儿从床上下来,似乎早就算到我会在这个点儿回来,然后带给她一些周奕的消息。 “说说呗。”她迅速向我靠拢过来,用肩膀蹭了蹭我。
“说什么呀?”我明知故问。
“周奕分手了吗?”她眨巴着一双明汪汪的大眼睛,眼里满是期待。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 “分啦!分的利利索索明明白白的!”然后我没多想,就起身去打水了,留下满脸潮红的佩佩坐在那里心猿意马。
但在之后的日子里。我并没有听说周奕和孙佩佩之间有什么风吹草动。直到有一天晚上,孙佩佩像悲壮的战士奔赴自己的战场一般,热泪盈眶的冲进了宿舍。我不记得那天我在干什么,只记得她冲进来的那一刻,小庄在震惊中不小心打碎了她的玻璃杯。
佩佩一边哭,一边喘着粗气。大家就这么手足无措的看着她,想要从她的哭声里看出一丝端倪,但似乎又什么也看不出来。过了大概五分钟,大家才小心翼翼的围过去,企图安慰她。
其实在她回来之前,周奕给我打了电话。大致内容就是:刚开学的时候,孙佩佩就给他表白了。而周奕这个个自带骚包属性的小伙子自然不会放过每一个送上门来的猎物。俩人一来二去的就暧昧上了,但可能是周奕对孙佩佩的感觉还差了那么一点儿,俩人一直没再迈进。有一次几个人出去吃烧烤,大家都喝了酒,周奕没什么酒量,几杯酒下肚就醉的像一条狗。那会儿已经十一点多,宿舍楼的大门早就被锁了。大家只能在网吧凑合一晚上。孙佩佩心疼周奕,就在学校门口的快捷开了个房。
我问周奕: “你俩干啥了?”
周奕在电话的另一边情绪激动的说:“我都不记得我是怎么进了那房间的!我能干啥?”周奕还没说完,电话莫名断了线。之后,孙佩佩就回来了。所以我并不清楚完整的前因后果。
那天,孙佩佩哭了很久,眼皮儿鼓鼓的她看起来像是一条漂亮的热带鱼。
这事儿过去没多久,周奕竟然又找了个女朋友,速度快到让人乍舌。孙佩佩气到吃不下饭,在宿舍里半死不活的躺了三天。她喝不下水也吃不下饭,每天睁开眼睛就开始哭,哭完就接着睡,睡着了还打呼噜。
而周奕那边则完全没受孙佩佩的影响。该玩游戏玩游戏,该聊骚聊骚,并且又谈了一个女朋友。据说那姑娘是经管学院的高材生,连续两年都拿到了全额奖学金。不光成绩好,还特别有经济头脑,说起理财投资一点儿不含糊。后来周奕上纲上线,也装模作样的拿了两本经济发展的杂志在课上看,我猜他是企图通过女友的指点好飞鸿腾达,过上暴发户的日子。
王教授从讲台上走下来直奔周奕跟前,定了定神,慢悠悠的说: “哟,看书呢。字儿能认全吗?”
周奕收起课本,一本正经的回答:“字儿倒是差不多能认全。就是内容还没琢磨透。”
全班一阵哄笑。
后来书被没收了,王教授还扣了他五个学分。不用考试,直接挂科,这是多少人做梦都不敢想的事儿啊。
我讽刺他:“挂科算什么呀,赶紧去拜一拜你的财神爷,说不准你爹的那点资产都能发扬光大呢。”
周奕皱着眉头凑过来,说:“你最近总跟我对着干,是那个孙佩佩又跟你说什么了吗?”
我不理他,埋头画我的设计手稿。
“你最大的毛病就是总听别人胡说八道。”我闭紧嘴巴,继续无视他。
他接着说,“她还好意思哭呢,我也是受害者好吗?不信你问别人!”
我朝他翻个大白眼,还是不理他。
他气急,然后狠狠捋了把额前的碎刘海,欠哈哈的说:“整天画你那破设计图,能当饭吃啊,我看你这么用功,也从没拿过奖学金啊!”那表情要多贱有多贱。
我转过头瞪他:“我能不能考好跟你没关系吧?”
周奕也回瞪我一眼,想开口说什么,然后又憋了回去。最后他摆一摆手,径自走出了教室。我心想:友谊的小船就这么翻了吧,回去就删了你的游戏ID。
大家总说我和周奕关系铁。就连辅导员都想通过我来摸一下周奕的底,因为他是整个学院连挂七门课的壮士,辅导员说她带了这么多学生,没见过这样的。后来我仔细想了想,我们两个人除了会一起打Dota,一起窝在网吧吃烧饼以外,其他方面我还真的对他不算了解。比如他为什么总是在找女朋友,为什么又总是失恋…就在我还没来得及打开游戏删掉他ID的时候,他又失恋了。这失恋的频率让我不得不有些同情他。
但我还是故意噎他,“劈腿被发现啦?”
他伸出食指晃了晃,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只见他伸出两个手掌作抓握状,然后一脸坏笑的放到自己的胸前:“你懂的。”
我用尽力气朝他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差点把我给翻晕过去。
之后的周奕,不是在谈恋爱,就是在去谈恋爱的路上。虽然每段都不能长久,但他的新恋情却比女生的大姨妈来的都准时。只不过在我们的强烈抵制下,他再都没带他的女朋友们来我们面前晃荡。
那天孙佩佩过生日,小庄买来啤酒和辣鸭脖。大家围在桌子一圈儿,边啃鸭脖边聊天,就佩佩一个人边啃鸭脖边喝酒,几杯酒下来,这丫头就喝多了!喝醉酒的佩佩站到桌子上大声唱歌,用偏出天际的音调大声唱着“死了都要爱”,唱完之后又开始玩模仿秀,说她能像周立波一样讲话,可我怎么看她怎么像一只猴儿。孙佩佩演着演着就开始说胡话,说要开始新生活,要去骊山坐缆车,要去迪士尼看烟花,还要找个比周奕好一百倍的男朋友…说着说着瘫坐在桌子上哭了起来,把整整半袋子鸭脖都压在了屁股下面。
我们的表情也从最开始的爆笑变成了有些心疼。佩佩是多好的一个姑娘啊,我永远都记得刚开学那会,她从老家搬来一箱葡萄,给寝室的每个同学都分了一大串,脸上洋溢的笑容特别灿烂,也还记得有次晚上我去网吧玩游戏,不小心忘记看时间,回到宿舍的时候楼道门都已经锁了。佩佩愣是把宿管大爷的门给敲醒,好说歹说那倔强的大爷才给我开了门。集体睡懒觉的周末,也总是她穿着花粉色的睡衣跑去餐厅排队给大家买饭。她永远能记得小庄的饭要多放香菜,舍长的饭要多放辣椒,我喜欢吃卫东家的打卤面。她总是贴心的记着每一个人的喜好。可是这么好的一个姑娘,为什么会喜欢周奕这么个大渣男呢?
我把孙佩佩从桌子上拉下来,她虚弱的靠在我肩膀上抽泣,鼻涕眼泪一齐蹭我脖子上,不过我一点都不介意。我难过的时候也会不小心把鼻涕都甩她头发上。我问她: “你喜欢周奕什么啊,能跟我说说吗?”
佩佩抬起头,看看我,再看看小庄说:“你们觉得他好吗?”
一时间,我竟思绪万千然而却又无言以对。说他好吧…除了长了一张能看得过去的小白脸,还有什么啊?要说他不好吧…就在我思考的空档,又听到佩佩撮了把鼻涕接着说:“不怕你们笑话,我第一次见周奕我就喜欢他了,那天他一个人蹲在台阶上抽烟,看我过来,他冲我笑了一下,我从来没见过笑起来那么好看的男生。我甚至觉得我以前做梦就梦到过他。”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因为喝了酒所以越扯越离谱。我深深得吸了口气,想要安慰她,却发现自己嗓子像被卡了一块鸭脖子里的碎骨头一样,什么都说不出来…
时间过得很快,迎着微风,踏着落叶的季节再次悄然来临。学校的秋季篮球赛也在金黄色的微光里如期而至。赛场的围栏上拉着巨大横幅,评审团的成员们戴着清一色的小红帽,眼睛被太阳晒的全都眯了起来,像是集体睡着了一样。整个赛场里的阶梯台阶坐满了学生,一眼望过去乌压压的一大片。女生们想尖叫着为自己的男神加油助威,男生们则想看穿短裙跳啦啦操的性感女同学。周奕就是那其中的一员,因为他从来不打篮球,此刻却翘着二郎腿坐在第一排的位置上悠闲的嗑瓜子儿。
一切都和我刚入学那年一样。就连啦啦队员的彩色小短裙看起来也还是去年那一波。唯一不同的就是有个队员在跳操的过程中,不小心从台阶上跌了一下,摔掉了一颗门牙,现场顿时一片混乱,一群学生簇拥着那个啦啦队员跑进了校医院。
那个姑娘就是杨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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