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鼠】那片江湖笑(2)

作者: 青铜杜鹃 | 来源:发表于2016-12-26 20:23 被阅读56次

    天宽地阔,燕雀徘徊,新嫁的娘子端坐路中央。路广道长,车急马赶,迎亲的队伍悄声立两旁。

    所有人都被柳小姐突然的作为震的膛目结舌,堪堪回过神来,也不知作何动作。喜娘最善相机行事,这会也是一筹莫展。

    ——这倒霉的差事,古怪的人!

    倒是蒲羚方被柳姊妹勾的心酥肺麻,也不管许多,跟着巴巴走过去要依挨着她。

    “夫人,你坐这干嘛?我陪你一块好不?”

    “哼,我不爱与你一块坐。”

    蒲羚蹭了几下,都没近得她身,只有赔笑道:“为什么呀?”

    “你对我不好,我便不要与你一起!”

    “冤枉啊!我哪里对你不好了?”

    小姐就嗔道:“你怪我不带喜娘跟随,又凶我骂我,还是对我好了?”

    蒲羚就急,“我…我没的这事!我对你好的,不气不气,我给你陪个不是。”

    说话间油手又不老实摸了过去,被她一巴掌拍下。

    “我爹爹说,蒲少爷人才品貌一等的好。”

    “嘿嘿……过奖过奖。”

    “我爹爹还说,蒲少爷贴心又疼人。”

    “嘿嘿……当然当然。”

    “我爹爹又说,蒲少爷温柔还听话。”

    “嘿嘿……听话听话。”

    蒲羚被这几句捧的心花怒放,合着她甜美声音,真真是飘飘迎风驰上云天,昏昏然了。

    她甜腻腻道:“那…你对我到底好不好的?”

    “好好!”

    “怎么的好?”

    “顶顶的好!”

    “顶顶是多好?”

    “那是最最的好!”

    噗!她喷出一笑,满意的点点头,伸出食指一枚,对他勾了一勾。蒲少爷立马贴上前去,脸庞笑开了花。

    她大声说道:“那轿子太闷,我不爱坐!”

    “那…你要坐哪?”

    她嘻嘻的笑,身子摇的如同那熏花醉柳一般,懒洋洋道:“你坐花轿,我坐马,得叻得叻跃龙瓦!”

    ≈·≈·≈·≈·≈·≈·≈·≈·≈·≈·≈·≈·≈·≈·≈·≈·≈·≈·≈·≈·

    午间,杭州城西。

    街边民宅的某个院落,伸出来一支枇杷树杆。粗长的枝干越过围墙,向外延展了一个臂长的距离。久违的日光恰恰好全打在它上头,使其看着比起院中的枝叶,颜色要淡上几分。它就这样在三两行过的路人头顶沐浴春光,在儿童嬉闹的游戏中聆听风吟,安定而不安分。

    当阳光蒸干叶上最后一滴水珠时,突然间它重重的摇摆起来。

    一只用篾青编织成的小小竹球被推出围墙,落到院外,滚动了几下,被一双小手捧起。小手的主人,穿着件轻粉花袄,抬起白脂般的小脸望向墙内。

    墙头枇杷枝边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冲那穿花袄的小女孩灿烂一笑,翻上围墙朝院外爬来。

    又围过来几个孩童。个子较高的那个径直跑到墙边一站,挂在墙上的孩子见他来了,就将攀着栏墙的手一松,轻轻落在他的肩头。另外两个孩子一左一右凑上去把人扶好,等到高个的慢慢蹲下将人放稳落地,才双双放开了手。

    他们围在一起低低笑成一团,然后比个了噤声的手势,朝着街头一溜烟跑远去了。

    街头酒馆食铺四立,在这接近饭点的时刻热闹非常。

    西头的包子铺,从清晨起就没得过闲,现又再度忙碌了起来。老板忙活了半日,肚子里头也觉了虚,空档间抓过个灌浆馒头,一口一口吞下去。喷喷香的浆汁流了满手,也不管,使干净的另一只,熟稔的用油纸裹好了包子递给买客。

    旁边的小酒馆,已没剩几个空位,都被酒客占满。吃酒扯天的,对饮倾谈的,也有不少打酒的,排了小小一尾子队伍。酒香醇美诱人,引得路人食客也纷纷偏长了脖子,禁不住地嗅了又嗅。

    自然也有些冷清的,比方说对面的一个面摊子,就不过四五个食客,在安静的吃食。

    面摊不远旁的空地上,聚了些孩童玩耍。他们的额头带着细密的汗珠,润湿了鬓角。他们墨点的瞳眸里,闪烁着比耀阳更灿烂的光点。那些光亮的眼眸一眨也不眨,和他们紧紧拽起来的小手一起,拉开了紧张而兴奋的神弦。

    篾青编织的小球,在炽烈的注目下,滚向对面的墙角。它气势汹汹,一路直前,眼瞧着就能撞进画在对墙的圈门。可哪知竹球被粒石子一个拦绊,歪歪扭扭错了方向,笨拙的滚了几圈,便在偏离目标许多的地方慢悠悠停了下来。

    孩子们凝固的表情瞬间溶解,闪亮的眼睛弯成一道道月光。他们哧哧的笑声,像绵连的烟花,止也止不住,直笑得其中一人的脸庞红成了山桃花。

    “这…这次不算!”

    “哈哈还不算吶!这可是第十次了,三狗子你莫要赖哦!”

    “对对,踢不中呢就要学癞皮狗撒尿,说好了的可赖不得!”

    “快学来!快学来!”

    那叫三狗子的孩子,腮帮子鼓得高高,将竹球捡回抱在怀里,强言道:“云妞可还没踢呢,你们怎么知道她就不会输?”

    “嘿,云妞什么时候输过。”一个瘦条的男孩双手一摊,向着伙伴们摇了摇头,“你们看,我早说了,这小子最没脸皮,哪次不食言。”

    三狗子眼皮一翻,“不管不管,云妞不踢,我就不算作输的!”

    孩子们将视线投向云妞,那个身穿粉色花衫的女孩儿。女孩儿被拉了这一脚,却也不甚介意,大大咧咧捋了捋袖子,笑嘻嘻道:“好的呀,那我就来踢,要是我中了看你还赖不赖呢!”

    她接过小球放在脚边,比比位置,煞有其事拉了个架势,向三狗子道:“吶,你可看好啦!”

    说完,便飞起一脚。青绿绿的小球,在她足尖,像只翠娇娇的小鸟,振翅急速飞往对墙。

    砰!正中圈心。

    “好!”

    站在边上观战的伙伴们跃起叫好,把手拍的噼啪直响。

    “诺,我可踢中啦!你要怎么样呢?”

    云妞放下衣袖,拂了拂花袄,一手叉腰指着三狗子说道。

    “是啊是啊,你要怎么样呢?”

    众孩童扶腰抬手,学着云妞俏滴滴的模样。

    叫他们这般的扭捏学样,云妞也不着恼,只是脸上红了红,依旧侧首扬眉,一门心思都对着那个习惯耍赖的男童。

    “我…我…”

    众矢之的的三狗子,红彤彤的脸蛋已变作了青幽幽的紫米糕。望望那面,瞅瞅这边,憋了半晌,才气咻咻道:“我…我就不信了!我要再试一次!”

    手指紧紧扣住竹球,好似要与这个百般刁难自己的球儿决一死战,重重将它置于地上。

    一旁的云妞噗的笑出来,道:“球儿是你的,那就再许你一次机会好啦!”

    她说的话宽慰忍让,可大家都听的出来,那是对三狗子即将到来的第十一次失败,深信不疑。于是也都点头附和,无人反对。

    三狗子知他们所想,暗暗咬了咬牙根,用尽吃奶的力气,出脚如锻锤,誓要用这最后一球挽回他小小的尊严!

    然而,他气势虽强,力却失了巧。竹球像偏了轨迹的石砲,不安他的心意,狠狠砸在了圈门的边缘…

    他这一脚踢的极重,是以三狗子还来不及哀叹,伙伴们也来不及窃喜,小球用弹韧的身体,反蹬在墙面,朝着来时的方向又射还回去。

    它一弹老远,落地后又咕噜噜滚了长长的距离,终于在滚进一个人的衣角下之后,才停止下来。

    “啊…我的球!”

    眼睁睁看着自己心爱的小球,滚进了别人的衣摆,三狗子刹时将输赢抛到了脑后,脚板一抬,就追了出去。

    “快捡回来,捡回来!”

    孩子们全在后头叫喊着,对于他们而言,玩具的得失,可远远比胜败来的重要。

    三狗子迈着短短的小腿,呼呼跑的飞快,一会间就到了离小球只五六步的位置。可奇怪的是,就在这时,他却莫名止了脚步,像被下了定身咒般,刷就不动了。

    他保持着呆愣的样子,足足有半刻,直到云妞在后头唤了一声,才木木的转过头去。他望望伙伴们的方向,犹豫了一下,最终握了握拳头,像决定了什么般,一跺脚又风一样的跑了回去。

    “客官,您的鸡丝面!”

    阿贵面摊的老板将一大碗香油鸡丝面端上来,用抹布把已擦了三次的桌子又擦拭了一遍,才放下了碗。

    在这大城中买卖营生的,多少都见过些场面,懂得点省人度事的本领。什么样的人需慎言,什么样的人不可轻待,心里都细细拿捏。否则,像他这般小本经营的生意人,说不准哪天一不留神,就连人带铺子都无声的卷进钱塘江了。

    阿贵在杭州城十年,见过的各色人等,比他做过的面还要多。方才,打从那个食客迈进铺子,他就一眼认定了,这人决不好惹!

    小心翼翼招呼人坐下,上了茶水点心。转过身就在碗里多加了一两面条,盖了满满一勺子鸡肉,又浇上厚厚一层香油,才殷勤的端上桌去。

    “爷,您的面。小的这儿小门小面,手艺不精,爷您凑活着吃,若是咸了淡了或是不香了,尽管责备。”

    大份的鸡丝面,顶着小山般白嫩嫩的鸡肉,喷香扑鼻的浓汤,浮着繁星点灿的油花,碧绿惹眼的葱花缀撒于上,着实的好闻好看。

    那食客低下头吸了满鼻子香味,“老板,你这面看着就馋,嗅着就香,这味道肯定是不会差了的。”

    他话说着,抬起头来。

    这人的面庞挂着笑,眼里没有一丝恶气,如同任何一个普通的食客,简单的做出评论。然而,阿贵一瞧见这张脸,肝胆就颤了一颤,脚下有些绵软。

    这张脸,论不了好看,品不得五官。因为,任何人在看到它的瞬间,都会不禁模糊掉所有其它,只将视线胶黏于一处。那处,是一道斜贯了整张面庞,丑陋扭曲着的狰狞伤疤!

    从左边额角,至右面耳廓,这道八寸约长的疤痕,如条手指粗细的血蛭,死死攀扎进面门的肌肤之中,蛮横的与它们长成了一体,再也分不开彼此。它已黯哑的颜色,诉说着存在的历史,但它狞恶的形状,依然展示着曾经的惨烈。就像一张无形的鬼面谱,早已摘不下,也无需摘下,就能叫每一个看见它的人,心惊胆落。

    阿贵自然不例外。他无法忽视这样的伤疤,也不能将视线从客人的身上拿开,只得对着这渗人的面孔,堆出谄媚的笑容。

    “客…客官谬赞了,您若合口味,就请慢慢品食,另有什么叮嘱也尽管吩咐。”

    那人又展开一笑,疤痕仿若扭动的蚣虫,“那就麻烦老板再给茶里添些水,刚才渴的很,喝的差不多了。”

    “诶…好好!”

    终于得了喘息的机会,阿贵转身便去。直将装满滚烫热水的铜壶拎在手上时,才惊觉背后已出了一片薄汗。

    热水注满茶壶,茶叶翻滚上下,茶香随热气蒸腾,清人心肺。然那要求加水的客人,却未把注意投在其上,而是瞥向不远处的墙尾。

    “客官?”

    追随他的目光,阿贵也不禁往那面看去。

    “哦,无事。”

    他弯下腰去,从脚边捡起来一颗竹球,青绿的颜色,精致可爱。他将那竹球两下翻看,不见有甚么特别,便随手往桌上一放,说道:“老板,你自忙去吧,有事我再唤你。”

    阿贵点点头,拎壶走开,疑惑的目光许久才从那墙尾移开,胸中心鼓擂擂。这些江湖人士,蛮横好战,刀风剑雨毫无预警就盖天袭来,叫人招架不得,闪避无法。还记得六年前,就在这摊铺前,两伙江湖人结仇泄怨,把整条街都搅翻了个遍。过后的狼藉和伤损,要他们这些无端端倒了霉的小老百姓叫苦不迭。时隔多年,每每梦到那时的鲜血残肢,嘶吼惨叫,都还能让他惊出一身的冷汗。

    ----皇天后土,佛祖老爷,定要保佑保佑!平安平安啊!

    他往灶中添着柴木,不住轻念,心中渺小的祈愿如眼前的火焰,灼灼炽烈。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猫鼠】那片江湖笑(2)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etfsvt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