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这篇文章之前,给母亲打了个电话,她正坐车赶去无锡拯救一个残缺男人的灵魂,一个正坐在殡仪馆门口愁容满面,内心在流泪、滴血的中年男人的灵魂——我能说什么?早上得来的噩耗,一辆汽车要了婶子的命,要了叔叔的灵魂和思想,要了一家人前去悲恸的心。
跟母亲之间的关系随着年岁的长大,从无话不说到无话可说再到有话可说,这是一个过程。母亲总说,以后你会有一个自己的家,这个家里面不需要我,那是属于你的小家庭,偶尔回来看看我就好。可是,那时候我不理解,为什么家里面不可以有她。可是现在一个人独居的时候才明白,人都要学会自己生活,自己长大,一个人吃饭、工作、睡觉,这条路上不会有任何一个人陪着你,你要懂得柴米油盐的味道,更要知道身为一个男人的责任感的厚度。
早晨七点母亲电话过来,说:“你赶紧给我订到无锡的高铁票,越快越好!你婶子快不行了......”在早上,我最迷茫的时候,一个这么沉重的信息钻进脑子里,可是我当时脑子里面的第一个想法是,她的孩子们怎么办?——一个比我小三岁的儿子,上着大专;家里还有一个上小学的女儿,可能这一刻正跟着我爷爷奶奶吃饭,旁边放着收拾好的书包,嘴里念叨着昨天爷爷逼她背的诗句。
这也是一个母亲啊,虽然我偶尔厌烦她,可现在正躺在冰冷的床上,客死异乡,儿女不在身旁,一个人就要走向那陌生的奈何桥上,身影单薄,嘴里一定念着:“奈何,奈何......”——怎奈何一个人上了黄泉,生世不再相见,留下一捧黄土,怎奈何!不禁想到我的母亲要是......眼泪就已经开始打转了,这是一个错误的想法,根本不应该出现,她是个定能长命百岁的女子,“好人有好报”,上天也不忍心让她受一点责难的。
母亲开了一个弹棉花店,生意还算可以,而且母亲一旦换一个地方的话,附近的居民就会前来惜别一番,“不舍得你走啊,店怎么又换地方了?”,母亲只好赔笑道:“这里拆迁,没办法啊。”于是到了一处新的地方,又会结交一群新朋友。母亲交友这一方面,全凭自己的本事,虽不出门,但为人和善,大忙帮不上,小忙却总是不停。今天帮这个人换个拉链,明天帮那个人存个东西,就这样总能交到点朋友。每次去她那,路上人碰见我,就会说:“你家孩子啊,这么精神,你妈是个好人啊,好好对她啊!”——好人啊......我知道的。
到郑州站的时候,母亲又来了电话,语气平和了点,问我吃饭没?她到我的城市了,如果我早点过去还能见上一面,可现在我肯定是赶不过去的,不免在那边叹息了一声。之后又开始惋惜叔叔以后的生活要怎么办?明明是别人的苦命,反倒成了她的。
挂完电话,我的思绪不能平静,就把目光顺着窗户散了出去,极目苍茫微明的云天,在学校的湖水上空伸展了出去,在云天的尽头,可以看见无数座正在兴建的高楼,平地而起,生有冲破这云天的气势。也不知道这里面会住进去多少人,又有多少家灯火会在里面兴旺,那些阁楼上面是不是会有着一位母亲,在操心着所有她觉得应该操心的事情,大事小事,面面俱到。
然后不知道怎么的,母亲的身影突然遮挡住了这云天,出现在了学校里面,她正牵着两个孩子的手,白色的衬衣,略带红色的面孔,明明隔得很远,却看着真真切切。
她牵着他俩的手在前面走着,嘴里面絮絮叨叨地说些什么,我在后面喊着:“妈......”
前面没有回应,我想往前跑去,内心急切的过分,却被桌子绊住了脚步。梦就醒了——哦,我才想起来,我在实验室里面趴着呢。而她,正在赶去一个陌生的城市,拯救一个中年男人的灵魂,那个地方已经躺下了一位母亲,她的孩子定会在以后无数的午夜梦回里,死死地念着她的名字,生生地不敢忘却。
那一刻,母亲的身影就出现在我的眼前,久久不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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