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改编自周杰伦《七里香》

如何让你遇见我，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一、

自杀之前，他做了三件事。

躺下，吞药，还有想她。

他是被小黄湿漉漉的舌头舔醒的，发现自己还活着，这让他有些沮丧，心头却又多了一份释然，一份而已。

他突然想见她，很想。

细密绵长的念想像是一张网疏而不透地勒上他的心脏，忽而又像是大片潮水陡然袭来，渗透进他的四肢百骸，让他身体的每个细胞喧嚣、沸腾。

她就住在他家隔壁，三四分钟的路程，他却走了三四个钟头。

女孩披散着一头秀发，乌黑水润的眸子突然让他想起了家里的小黄，可他隐隐又觉得，她的眼睛总归比小黄还要亮上几分。

她就伏在靠窗边的书桌上，安静如画。

“你志愿想好填哪里了没？”抬头望见他，她抿唇一笑，眼底漾着盈盈笑意，迷人的脸颊染上颜色渐深的红晕，红扑扑的，像院子里种植的红番茄，让人想要扑上去咬一口。

他敛了敛眸色，将心底头的欲望压制着：“嗯。”他不想谈这个话题。

“你可不准填别处，否则我会不高兴的。”她眼睛弯成月牙，青春期女孩身上总是若有若无飘着淡淡的香气。

很好闻，很纯净，就像......七里香。

他拿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窗外的麻雀叽叽喳喳喊得他头脑隐隐作痛，呼吸也有些气促。

她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黑眸略显困惑看来：“你怎么了？”

他笑了笑，自己都感觉到自己脸部肌肉的僵硬。

盯着窗外电线杆上的麻雀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说道：“窗外的麻雀，在电线杆上......多嘴。”

她细细琢磨着，他清晰望见她眼底流淌出来的崇拜，心头又是一酸。

“这句很不错，很有夏天的感觉哦！”

嗯，可惜现在，是秋天。

他不会让她知道，他下一句是，他很想有一把猎枪。

“如果......我说如果，我不能陪你回家，不能陪你上学，甚至不能陪你在同一个城市，你会......会怨我吗？”天知道，他是鼓足多大勇气才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她笑得很是好看，白皙的小手递给他一支笔和一个本子：“大诗人，想写诗了对吧？”

“......对的。”看到她的笑容，他又舍不得继续了。

那么一刻，他突然又明白了一个道理。

这世上分明就没有心有灵犀一点通的灵犀，也没有身无彩凤双飞翼的蝴蝶。

他嗡嗡作响的脑袋除非真的爆炸，否则哪怕是爆炸的前一秒，她还是无法理解他濒临绝望的紊乱的思想。

打开本子，随手在本子上写了几句，他低敛睫毛幽幽问道：“我是你的谁？”

她明媚轻快地答着，头却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男朋友啊。”

随即又撅起嘴巴瞪着他：“那你说说看，我又是你的谁？”

很幼稚的问题，比高考卷上的第一道题还要简单。

他没说话，拿着笔在本子上“沙沙”写着，她等着有些失了耐心，嘴巴越撅越嘟。

“这是，我给的答案。”

她接了过来，之前的不开心烟消云散。

那是席慕容收集于《七里香》的一首诗。

如何让你遇见我

在我最美丽的时刻

为这

我已在佛前求了五百年

求佛让我们结一段尘缘

佛于是把我化做一棵树

长在你必经的路旁

阳光下

慎重地开满了花

朵朵都是我前世的盼望

她小心翼翼将他给的情书撕开，捂上自己的胸膛，像个得到最心爱玩具的孩子。

“七里香的名字，很美！”

他像是什么也没听见，眼神紧紧落在她倔强上扬的红唇上，心脏砰砰跳着，几乎快要从胸膛里跳跃出来。

没多逗留，他回到家，又将自己锁在房间里。

二

他以为没人能再让他讨厌的了。

现在有了，王家卫。

嗯，拍《重庆森林》的导演。

是陪她一起看的电影，整场下来，他就只记得一句台词。

秋刀鱼会过期，凤梨罐头会过期，一切都会过期。

她也喜欢这句，而他只是因为深刻。

一切都会过期，人会过期，爱情会过期，何况是初恋。

出了影院，他们慢慢走着夕阳下。

“秋刀鱼，是什么味道的呀？”她砸吧砸吧小嘴，像是撒娇的小猫。

他淡淡笑了笑：“你啊，和小黄一样馋。”

“我就说说嘛！”

他们这里没有秋刀鱼，想买也买不着。两三句的调侃，让他们之间的亲密又紧了起来。

天边的晚霞细碎如金，投在身上暖洋洋的，空气里弥漫着甜甜的气息。

她羞涩地将头埋在他的怀深处，喃喃道：“阳光好温暖，就像刚摘的草莓。”说完她自个也觉得发笑。

她好像老想着吃东西。

“又想吃草莓啦？”他也跟着笑。

“谁说的！”她咬了咬唇，声音又弱了下去，“我才舍不得吃掉呢。”还有现在的这一种感觉。

......

秋夜里的雨很是绵长，他又在床上翻来覆去同着黑夜做着斗争。

他不知道谁才是黑夜里的胜者，又或许这只是一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打开台灯，拉开抽屉，他忽略安眠药，将波德莱尔的《恶之花》拿出来翻阅，抽出一支笔时不时在书上落下痕迹。

他喜欢里面的一句话，和喜欢席慕容的诗一样。

半夜，雨势渐甚，卷落不少叶子，他就觉得外头的大雨像是他无处安放的爱，满了溢了出来。

院子里的叶落，和他的思想一样的厚度。

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唇色的血丝慢慢褪去，眼睛深陷下去，病态的缠绕的无力窒息感压迫得他喘不上气。

上半身稍稍一动，就牵动了他那颗脆弱的心脏。

他浑然不觉，俯首看着书，笔尖倾斜的是他的感悟和体会，灵感涌了上来，就直接在一旁写下诗词。

蓦地，他的眼前被一只蝴蝶吸引，那只蝴蝶像是有了灵力，从窗外不受雨水打湿，穿过玻璃，翩跹飞到他的笔杆上。

他笑了笑，脸色开始慢慢红润，他似乎闻到了秋天里麦穗的香气，阳刚、热烈，一如她，一如七里香。

然后，他看到，那只蝴蝶就那样轻轻地、没有任何响声地钻入书籍里，停在了一句诗词上。

也许你我终将行踪不明，但是你该知道我曾因你动情。

嗯，他终于在此刻得到安宁，他的大脑倏忽一下冷静下来，身子的麻木被前所未有的放松慢慢取代，他的眼皮子开始慢慢耷拉下。

三

她难得走进他的房间，拿起他写的最后一首诗，看了眼，心如刀绞。

白纸上，是他留下的刚劲有力的字迹，三行。

你出现在我诗的每一页

我把永远爱你写进诗的结尾

你是我唯一想要的了解

终于，她承受不住，手里握着空荡荡的安眠药药瓶，哭得昏天暗地。

笨蛋！

大笨蛋！

他就这样不要她了！

后来，她知道他自杀的原因。

他落榜了。

再后来，她才明白原来席慕容《七里香》，是首荒凉的诗。

忍受五百年的风吹、五百年的雨打、五百年的擦肩回眸，只为成全在自己最美的时刻，遇见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