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他们曾经来过

01

前天晚上跟爷爷打电话，他告诉我说“老苹果”死了。

我觉得很诧异，感觉他一直都是好好的样子，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上个月我还和他一块去三里口看戏哩，那时候他好好的，一点儿事儿都没有，也不知道为啥说病就病了。”

“他吃不下东西，就算勉强吃下去也会马上吐出来，敬老院的人看不行了，就把他送回家了。”

“他走的还算风光，侄儿披麻戴孝，还给他置办了寿衣和棺材。”

至此，“老苹果”走完了他那辛酸而坎坷的一生，享年八十整岁。

唯一的遗憾就是，因为没有家小，按我们老家的风俗，“老苹果”死后是不能进祖坟的。

空旷寂静的原野里，又多了一座孤坟。

02

“老苹果”比我爷爷大两岁。他曾经也结过婚的，可惜几十年前，他老婆在新疆打工的时候跟他走散了，也有人说他老婆跟别人跑了。

总之，从那以后，“老苹果”就一直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再也没有结过婚，独自居住在两间破旧的老房子里。

他家门前有一条长长的河流，河流岸边的高岗上长着一棵粗壮的柿子树。

至今，我也没有搞清楚，“老苹果”为什么不叫“老柿子”呢。

小时候，我曾经在小伙伴的怂恿下，趁“老苹果”不在家的时候，用棍子从他的柿子树上，偷偷打落下几枚土鸡蛋大小的青柿子。

满心欢喜地从地上捡起来一枚青柿子，贪婪地咬上一口，那股苦涩的味道瞬间溢满味蕾，马上叫人忍不住大呼小叫的。

如今，二十几年过去了，不知道那棵柿子树还在不在。可惜，它的主人“老苹果”的的确确不在了。

我把这些写下来的时候，眼前重新浮现出那棵柿子树枝繁叶茂的样子，它站在高岗上，笑迎着来来往往的人们。

而“老苹果”依旧揣着手，一言不发地走在家乡的小路上，眼神里写满落寞和凄凉。

03

像“老苹果”这样的孤寡老人，我们村子里有好多个，因为种种原因，他们要么老婆跟别人跑了，要么老婆早早死去了，要么一辈子不曾娶上老婆。

他们有一个共同的特征:无儿无女，老无所依。

他们一辈子省吃俭用，但凡有点钱无不最大限度地储存起来，以备不时之需。

尽管如此，老年体弱多病的时候，依然看不起大病，注定了来日无多。

我的三爷，也就是我爷爷的三弟，因为年轻时候比较懒且闷（我奶奶说的），以至于终身未娶，没有女的愿意跟他受罪。

打记事起，三爷就没有过干过什么活儿。那时候，机械化还没有普及，在农忙季节，都是男女老幼举家上下齐上阵，一天到晚在田地里干活。

可我的三爷，宁愿在树林里纳凉睡觉，也绝不愿意到农田里帮忙干活儿。

唯独我上大二那年的秋天，三爷不知道“哪根筋搭对了”，竟然主动到我家的农田里帮忙剥玉米。

这下子可把我妈惊讶坏了，感动坏了。三天后，她买了一兜子鸡蛋给三爷送了过去。

这件事，是我记忆中三爷做的唯一一件被人感激的事儿，他要是一辈子像爷爷那样勤快能干该有多好啊！也不至于娶不上老婆，一辈子孤苦无依。更不至于落下人人避而远之的下场。

几年前，三爷得病去世，跟“老苹果”一样，也是没能进祖坟。

不过，爷爷说，亲戚们已经够对得起他，响器吃饭一个没有少，还有人给他披麻戴孝摔盆儿送进坟。

三爷走的时光才六十岁出头。临咽气前，他告诉爷爷自己还有四千块钱没有花掉，那是他毕生的积蓄。

为了储蓄这笔“巨款”，他不舍的吃喝，顿顿馒头咸菜；更是没有买过什么新衣服，穿的都是姑奶奶赠送的旧衣旧裤。

他的一生，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04

人，最害怕的就是被遗忘。

动漫《寻梦环游记》中说，最害怕的不是魂肉消失的死亡，而是被亲人和爱人遗忘的终极死亡。

再过几天，清明节就要到了。这一天，许许多多的坟前，将会有人送上鲜花或摆上祭品，以此缅怀逝者。

可惜，像”老苹果和三爷这样无儿无女的孤寡老人，卑微地在人世间走了一遭，死后也还是冷清清的。

寂静辽阔的旷野里，那座座孤坟似乎在如泣如诉，陪伴他们的只有低空的暗云和一阵阵凄凉的风。

这个世界，他们曾经来过。

江燕飞说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写这篇文章，可就是不写不行，内心总是觉得想要把它写出来，不然堵得慌。生活中，有些人，有些事儿，也许并没有什么惊天地泣鬼神般的轰轰烈烈，但却很轻易就走进了我们的内心，如缕如烟，难以忘却。所以，文字便成了抒发内心情怀最好的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