健康的人常对病人怀着怜悯,以为总是哀苦忧伤的,其实并不完全如此。人是非常强韧的动物,经历过生病初期的震惊、恐慌,他们往往会妥协,说服自己,接受现状。你照样可以在生了绝症的人脸上看到笑容,虽然那种笑容不再是从前心无芥蒂的阔朗,但整日哭哭啼啼,怨天怨地的只在极少数。
杨绛的《干校六记》是本很薄的书,整体评价:“哀而不伤,怨而不怒”。人说这是因为杨绛内心宽厚温和,这当然是她的性情,不过也有一种认命的接受妥协,如此才能够捱过困顿不堪的日子。她说:”我们等待着下干校改造,没有心情理会什么离愁别恨,也没有闲暇去品尝那别是一番的滋味。”
知识分子内心机巧,然而胆小懦弱。在那样的大形势下,两位年迈的老人默默忍受着,倒也算平安度过了,钱钟书在书前页嘲自己是“怯懦鬼”。
杨绛没有写什么大事件,她很平常地道了去干校前的离别,挖井看田,陪伴的一只小狗,黑夜中的迷路等等,似乎琐琐碎碎的,关注着自己这个小我,果然还是很小资产阶级。无怪乎她最后说:“改造十多年,再加干校两年,且别说人人企求的进步我没有取得,就连自己这份私心,也没有减少些。我还是依然故我。”
这些日常没有煽情,没有悲痛欲绝的情绪,包括离别也是默默的,黯然神伤而已。一幕幕镜头掠过,火车开动后,女儿踽踽独行的背影;两个老人在田野间遥遥相望;萧瑟的黄土地,一个人和一只狗;雪夜中微弱的手电筒光芒,黑色的踉跄的人影……
那支笔不动声色的,却在你的心间刮起了一阵凄风苦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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