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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

《扬州》

作者: 市井清流 | 来源:发表于2016-09-23 17:42 被阅读103次

    天边抛来几声鸡叫,扬州城里还没有完全褪去夜的颜色,显得有些冷,行人在街上耸着肩哈呼着热气迈着小碎步疾走,脚步踩在混沌不清的冰旮旯上,咯吱的响着,衬着这街上越发的静;屋檐上水滴也慵懒的往下探头瞅着。

    这还算是个好天气

    城墙上的士兵列队巡着逻,城门口的门卫在瞅着卖烧饼的黄花大闺女,暗红的鸳鸯战袄沾着大小不一的泥点子,按醉仙楼掌柜的说法,要不是史可法在这顶着,这些兵溜子和城东的泥沟没什么两样,都是烂泥,扶他姥姥的墙。

    大明还没亡,至少煤山吊死崇祯帝的那棵歪脖子树还在那,南明?大老爷们没什么念想,也不知道那帮东林混球子儒生整天在挣个啥。

    看着从城墙石梯走下来的兵士,徐进毫无征兆挣命似的吸了一口气。

    他娘的,轮班轮的这么快,喝花酒都喝不尽兴

    徐进脖子仰的跟什么似的,微张着嘴,一副掏空了身体的架子,左右脚必须有一个微屈的,因为这样比直溜站着要省劲儿,再加上手中的长枪往后撑着,远处看活脱脱像撑着杆子的半拉窗户。

    饶是这样,每次能跟徐进分配到一个小队的兵士都无比兴奋。

    因为徐进是唯一杀过鞑子的人,关键还能讲的绘声绘色,连见多识广的评书时不时都拿着小本子来记录,以便吃饭的手艺能多个出路,更别提那些往腰上一挂刀就挺不起身子来的兵油子。

    和往常一样,到后半夜,徐进瞅见李营头去撒尿的功夫,坐在长椅上,压了口茶,那些个兵油子也有默契的走了过来。其中一个蹲在地上的小年轻说道:"进哥儿,你说这鞑子打仗的时候老哦喽喽的瞎叫啥?是不是把咱们当牲口待见,不然怎么和猪倌赶猪一个声。”话刚说完,旁人也默不吱声,徐进瞅了瞅周围的几个兵油子,左眉向下拧,右眉毛上调,哼了一声,撇头回去道:“别人给你讲那些精怪吃人的时候你害不害怕?害怕怎么办?那就自己嚎嚎嗓子,只能听见自己破锣嗓那还顾得什么吃人,唉唉唉,就你,撇什么嘴,我还没说完呢,咱火器声大不大?对嘛,鞑子就是怕这个!”众人听后也觉得仿佛是这个理儿,都往中间拢了拢,也暖和些。

    “进哥儿,那你这么懂鞑子,怎么也不去前线杀杀鞑子锐气。”

    徐进哼了一声:“爷我现在是自己逞英雄的时候吗?也不看看咱待的这地儿,这是哪?扬州城,背后是什么?大明!当兵就是这个理!要把持的住!”

    众人看了眼徐进这东倒西歪的病怏身板,连驼背的都比他有坐相,也没好意思吱声,场面也些许有些安静。

    徐进一看不对啊,爷这拿得出手的场面手艺,说什么也不能停,刚要说话见李营头提着裤子冲了过来,徐进慌忙站了起来,连油灯的灯芯都被闪的有些晃悠。

    徐进大声呵道:“不是我说你们,一个个怎么巡逻的,悄悄咱们营头这么辛苦,还不倒杯茶!”话刚说完,跑的比以往都快得李营头来不及刹住脚,慌忙间右手伸出撑到了桌子沿儿才刚刚稳住身形,桌子上的碗晃出水来溅了徐进一身。

    空中传来几声闷雷

    徐进还没来得及说话,营头脸上略过几道蓝色。

    打闪了

    “鞑子要来了。”李营头的下颚像是着了凉一样,合不上,打着颤

    天边炸来一声响,徐进吓得差点跌倒,蜡烛被徐进晃悠带出来的风扑灭了。

    雨像临街张婆子临窗泼水一样,声大的心烦,众人像被脏水剐到的小贩,惊慌并且显得不安。

    李营头呼了口重气,什么都没说,慢慢走出门口,这时徐进才发现营头像被雨氽了一样,浑身都不利索。直到营头的身影被大雨漫没之后,徐进才发现,周围的眼神都撇着他。徐进直到他们要干嘛,咬了咬指甲。

    这时传来乱糟糟的脚步声,一大堆人跟着一个老儒登上城楼。

    所有人随着老儒生停停走走,儒生停住了,所有人都一个劲儿绷的愣紧,仿佛衣服里有跳蚤,痒的直抖,却又不敢去挠。

    老儒在这人群中间望着城墙外,脚往前踏出一步,带出一叮水声,老生大喊一声:“李遇春,你知不知廉耻!还敢出来说三道四!”一嗓子一出,徐进也精神了一下,徐进知道,这是东林儒生的开场,一般不骂道佛祖给孙猴子下跪是停不了的,徐进往城墙下一瞅,这个留着金钱鼠尾辫却有着汉人名字的汉子,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像个孩子一样,右手提的刀在空中上下乱颤,喘着粗气吹得胡子差点进了鼻孔,抬头再看看这老生,说话越说越激动,突然从身边的侍卫手里夺过一把弓搭上箭射了出去,不过准头不足,离射中还有十几步,吓得这个鼠尾将军掉头就跑,徐进也吓得不轻,这有文化就是不一样,冷不丁骂的祖宗都害羞还顺带送过去见祖宗,这儒生惹不起。

    只见这儒生射了一箭,双臂发抖,身体隐隐后倒,旁边的人连忙搀扶住喊道:“快扶史大人下城楼!”

    随后有人喊道:“清军围城,各自把守要位,不容有失!”徐进听到这话赶紧进了营房,看到蹲在旮旯的几个兵丁,什么话也没说,靠着墙坐了下来,眼睛迷迷糊糊的,像梦,吓人的那种。

    直到第二天,徐进眼巴巴的看着城墙下公鸡站在房顶上开始鸣叫,还是他娘的亮了,不是梦。

    徐进一宿没回去,站在城墙上望着黑压压一片人影,感觉有东西抓着自己往地下坠,眼看怏的不行的时候,徐进突然听到一句:“瞧这些秃脑袋瓢,如果再没那些头发寸儿,估计更晃眼睛。”徐进仰瞥了一眼,是李福,这个平时上个夜厕都要喊上徐进的小娃,徐进实在想不出他是怎么还有心思说玩笑话的,徐进往下坠的身形顿了顿,靠着双手窜着的枪杆立地,慢慢将身子撑了起来,过程中没有看一眼李福抖成筛子的大腿,正要嘴角上扬应一个汉子之间的场面话,忽然,李福额头上多了一个细长杆,徐进从侧面看去,像是横插的秤杆,李福后仰,倒地浮起大堆灰土,发了一声响,也惊到了徐进,徐进看着躺在浮灰中的李福,像累的不行睡着了一般,直到一股鲜红细线从浮灰中伸了出来。

    死了

    徐进还没从那瞬间反应过来,就被一股力气撵倒,李福的那条鲜红细线像溪流被巨石阻挡了一样,在徐进的脸上簇成小小一滩血斑,等到徐进喘出第一口促气,原本还算晴朗的天像被披上了一层灰色麻布,不过一会徐进的耳边响起窜窜的声音,尖锐而短促,徐进用力扯睁双眼,看见李福的身上不断有杆子插进去。

    鞑子放箭了

    这箭雨像发情的公狗,一股劲儿猛头冲下,连续不断,徐进躲在城墙后边,看见营头在喊,看见不断有人倒下。这箭雨还在下,徐进卷曲着身子缩在原地,突然有只鲜红的手一下子抓住徐进的裤脚,徐进啊的一声大叫,定睛一看,是昨儿还在听他说故事的一个小兵丁,徐进叫不上名字,此时也叫不出名字,这个小兵丁睁着双眼,好像刚才那阵箭雨把他眼皮都刮了一样,只能看见两颗浑圆的双眼,徐进看了一眼边赶紧低下头,因为他感觉这双眼比那只血手更使劲儿,看的他双眼直疼, 徐进紧闭着眼,眼睛周围的皱纹夹着蹦来的血点,像是过元宵点了几点胭脂。过了一会,兵丁上的手垂下来了,徐进微微睁了睁眼,周围像长了无数的黑色芦苇,或直立或歪斜,人们躺在那,一动也不动,仿佛心甘情愿的要为这些杆子提供养分,徐进倒吸着气,发出一种要哭丧的声响,还没等要嚎,一双大手拽起徐进的棉袄领子,托着徐进扔下城墙楼梯,徐进的脸陷进水洼中,过了一会,徐进猛的抬头大口吸着空气,刚吸了几口忽然记起了什么,像壁虎一样,趴在地上跐溜一下到了可以依靠的旮旯,直到散了的眼神有点聚焦才看见李营头蹲在地下,怀里死死抱着被射成窟窿的大明军旗。徐进这时才明白,自己还活着,提了一口气,嚎的一声哭了出来,他眯着眼,眼里含着泪看着天上飘来的几缕黑眼,仿佛在水底看景儿,像梦;还没持续多久就看见一块红色劈头盖来。

    李营头用那筛子军旗盖到了徐进头上,旗子上有个不大不小的窟窿正好被徐进的椎结卡进去,营头这一挣,徐进的头发像被军旗梳了头发一样,椎结化为披肩的长发,打眼一看以为是怡春院的张五娘,李营头呆了一会淬了口痰,三下虎步走到徐进跟前儿,徐进向着太阳,李营头背着光,只见这个黑影说:“给个响儿,是打还是逃?”

    “逃啊!”徐进双手往后撑着身子,两脚一扑棱,倦出两摊烂泥。还没等起身,一个巴掌扇的徐进像快腊肉似得飞了出去。

    “你他娘疯了啊营头?!!”

    啪一声,徐进躺地下,五官都拧巴到了一起,成了一朵菊花,李营头什么也没说,甩了甩有点麻的右手。

    “说,是打是跑。”

    “我都行。”

    徐进双手含着脸,生怕再来一记巴掌,李营头倒是没在理他,转身从地上捡起一杆长枪,枪尖儿上垛吧下一块烂泥,周围时不时传来几嗡哭声,不知道是不是声音太远的缘故,显得周围有点静,不过城楼上一点声都没了。

    徐进一直抱着头,眼睛一会闭一会猛地睁开,看看地上的影子,看看周边的被箭射成刺猬的兵丁,过了好一会,慢慢用手托起头看了看周围,营头也不知道去哪了,但肯定扛着那破旗走了,因为那旗子上的一抹红像血一样艳。徐进慢慢站了起来,慢慢拖着身子往城墙移,等他上去的时候,倒地的士兵还在,不过又多了些新的箭靶子,不同的是,这些还喘着气儿。

    徐进脑袋托着眼睛,像中了风一样,瞅到扛着破旗的营头,营头后边的墙上挂着个火把,播出来的火光衬出毛毛细雨,像雪一样轻飘飘的下。营头吸了一口气,哈气的白雾从嘴散了好几散,说道:“这铳我多拿了一个,回头你再拿几袋铁蛋,够用。”还没等徐进说话,营头说道:“鞑子怕响,我可是听你说的,你莫骗我。”说完哈气在细雨中飘散,徐进右手拖着长枪,右手的食指在枪杆上摁的泛白,营头一直看着,等到那杆子破旗被细风托飘了一下,转身走去,边走边说:“还是我拿吧,你这熊样,拿来的的铁蛋都是泥做的。”

    徐进看着营头的身影慢慢被城垛里的黑色吞没。

    那杆子破旗被细风一吹,慢慢倒地。

    四月二十一,听说南明总兵李栖凤、监军副使高歧凤想挟持史可法出降,被史可法叱出羞耻感而退,徐进越发的佩服读书人,这墨水,可黑可白着实可怕。

    四月二十四,鞑子来了七天了,这七天,徐进瘦了一大圈,坐在他时常说故事的长凳上,灯还在扑闪扑闪的燃着,画着徐进的影子在墙上,恍惚不定。徐进看着灯,耳嗡鸣鸣,听到脚步声从远到近,直到在视线里出现一只红色的手,徐进依旧坐在那,动也不动,这手上不是血,是那杆子破旗渗出来的赤朱色,不用问,是营头。

    那只手食指中指并拢,换换敲了两下桌子,听着节奏像是要像是秦淮河的头牌要唱曲儿一样。等着空气中的灰进到灯火芯里刺啦一声细响,等着的不是曲儿,是嗓子沙哑的男人声:“给我讲一段吧,天冷。”

    长凳拖着地移出了咯噔声,营头坐下时带了一阵臭味,这几天还没来得急擦擦身子。徐进下意识的捂着左脸,营头呲的一声笑了出来:“前锋营的几个弟兄都捂鼻子,你捂脸,果真是面子出气儿啊徐进。”

    徐进使劲儿捂着左脸含糊不清的说道:“甭管哪出气儿,别抡我脸就行了。”

    营头咂了咂牙花子,说道:“我知道你以前每天给这些个没上过阵的新兵蛋子讲趣事,我也不管你,因为你说的没他妈一句是真的,第一次听寻思破破你场面,回头再听的时候,也倒听的入味,好像。。嗯。。怎么说,城南的羊杂汤你知道吧,比那味儿厚重,膻味都香,回到你这来说,胡说的都这么好听。”

    徐进用脖子移了移脑袋,颤颤说道:“你知道是假的啊。”随后身子往前趴到桌子上软了下来,脸贴着桌面说道:“这就行了,这就行了,我就是个嘴皮子跑马的混玩意儿,不是什么见过鞑子上过战场的狠角色。”说着说着,身子颤了起来,鼻子吸着鼻涕哭了起来。

    营头看着刚刚晃得厉害的油灯,呆呆说道:“这故事讲的这么出彩,也总歹有个落序,你留下来,讲完,你不留,我权当当个没找落的趣闻,但你知道,你虽然下了城垛图了一时安稳,以后怎么办,别嘬泪了,鞑子始终会到南方朝廷,你也不知会走到哪里。”话罢,拍了拍徐进袄服,拍起大堆灰土,走了。

    徐进看着顺着营头走时带起来的灰,泪在脸上和着灰搅成花,带着哭腔起身,却又攥着拳头憋着一股子气,拿起靠着旮旯的枪准备去找营头,徐进看着枪,一直没用过,以后也不会用了,一会回家拿上这些年赞的碎银子,找机会偷摸出城去南方。

    徐进想活下去,不论怎么活。

    徐进提着枪在城墙上边走着,边走边唤着营头,顺着灯笼的弱光,隐隐看见两人从城垛上跳下来,徐进说道:“唉唉,你俩,看见李营头了吗?”话罢,提起灯笼往前探了探,见了两个光着脑袋没头发的汉子,后边留着一撮小辫。

    是鞑子。

    被这笼光一照,这俩鞑子猛地一转头,还没等徐进回过神儿来,其中一个鞑子猛然往前一踏步,抽出刀来劈下,当的一声,徐进往左一看,多出来一杆枪头,耳边听到一声:“你个丧门星,喊我喊出鞑子来。”是李营头,杆子在徐进头顶上颤颤巍巍,营头抬着杆子挡着刀,顺势抬脚踹向鞑子,鞑子被踹的往后移了三四步,这时徐进也缓了过来赶紧缩在营头后边,还没缩多长时间,一声炮响传来,随机整个城墙一阵微颤,营头杆子撑地:“侧脸对徐进说道:”你小子点背。”说完右脚一踢杵着地的长枪,顺着劲投了出去,俩鞑子左右分开躲过长枪,趁着营头还没拔刀,顺势冲到营头面前,徐进一直在营头后面呆看,只见营头的背上冒出俩刀尖,吓得徐进灯笼仍在地上,着起火来,营头还没死,火光映出来营头的哈气,营头从背后腰带抽出三眼铳,拿着铳,随着烧起来的灯笼传出来的热度靠近,刺啦一声,信子点着了,右手一个反握,黑漆漆的铳眼抵住鞑子的头,

    哄!

    一簇白烟隆起,两具身形摇晃。

    营头和一个鞑子都双双躺地。

    徐进看着胸膛插着一把刀的营头,又看了看脑袋哄成碎的鞑子,连忙提起枪头对准站着的那个鞑子。

    那鞑子也只是愣了一会神,提起到冲到徐进面前,徐进按住枪杆,枪头抡成一朵小圆,就算守着徐进这小身板,从鞑子眼里看去,也是可有可无。

    鞑子冲到徐进左侧,左手往前一伸,反手握拳向后屈臂,给了徐进后腰一肘子,徐进被力冲的往前仓慌几步,回头变说:“混账毬子,就你这破劲儿。。”还没说完,鞑子左脚锥地,翻身右脚一踹,徐进滚地到了营头躺的地方。

    徐进想刚被捕上来的鱼,一会蜷曲这身子,一会伸直,用此缓解鞑子的力道。

    鞑子看着徐进这出,稍微顿了顿,匀了匀气,准备让徐进下刻钟不带喘气儿的。

    徐进缓了过来,右手扶着腰,左手撑地,缓缓蹲了起来,突然传来一句:“瘪犊子,这阎王跟我有仇,这么久了,还不带我走。”徐进寻声一看,是胸膛插着一把刀,还有一个血窟窿的营头。

    营头微微抬了抬下巴,头上的网巾与地摩擦,带着细细的碎响,身旁已经烧成小火堆的灯笼还在喷着微微小火,橘黄色的火光映着营头的右脸,徐进不知道这时应该干嘛好,撑地的左手慢慢微屈,右手护着腰,慢慢俯到营头身旁,营头像鱼一样,嘴巴微张微和,像是在说什么。这时一声炮响,城墙又一阵颤。

    徐进俯到营头嘴边,侧耳对着营头的嘴,听到营头说了一句:“这雨,越下越大了。”

    徐进捂住后腰的伤口,疼的呲了嘴,身旁的火苗又小了一分,仿佛这越下越密的细雨给捂萎了一样,营头微微张嘴吸了好长一口气说道:“徐进,我他娘的昨天就让你多拿一把铳,你又没当回事儿,这铳现在别在我后腰上,隔的我难受,拿出来。”徐进听道,连忙左手揽住营头的腰,右手离开后腰伤口,伸到营头腰后,缓缓拿出一把三眼铳。

    站在不远处的鞑子也已调好呼吸,右手提起刀,在胸前转了个小圈,奔向徐进。

    营头身边的火光越来越小,只剩一个小火苗一窜一窜的往上伸着脖子,仿佛将要窒息,在贪婪的吸着最后一口气。

    徐进右手持铳,偎到小火苗跟前。

    鞑子已奔到徐进面前。

    火苗往上伸着头,碰到火绳,徐进闻到火绳燃烧后的刺鼻气味。

    刀刺入徐进左侧的肩膀,徐进啊的一声大叫,右手抬起三眼铳从下往上抵住鞑子的肚子。

    一声短而促的声音响起,飘起的一簇白烟被越下越大的雨打散,火苗熄灭了。

    像秦淮河的艺女唱完词后,鸨头放下来的那块遮幕布。

    该结束了。

    徐进跪着,头撞向地,像磕了一个长头,头前边,是躺在地下的鞑子。

    营头的右手微微抬起,食指轻轻勾住徐进的网巾,微微一带,徐进倒在营头的胳膊上。

    营头蝇声说:“这当兵的营生,下辈子咱俩别干了,难受的紧。”说完,缓缓闭上了眼。

    营头他太累。

    城上躺着四个人,像睡着了一样,静的只听见雨声撞地声。

    城下哭喊声一片。

    四月二十四日,清军攻城,“炮落雉堞二堵。二小卒缘墙而上,城上鼎沸,遂不支。

    五月二十五日,城陷。

    清军侵占扬州,纵兵屠掠,十日封刀。

    史称 扬州十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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