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大户人家的小姐绣球招亲,不偏不倚,中了独好丁香的花匠。小姐秀娟掩面、顾盼生辉。
花匠做了员外老爷的女婿,还做花匠,无非多了些不结愁怨的丁香。花匠给妻子取了个好听的小名:花娘。因为妻子跟他一样深爱着丁香。
又一年丁香满庭,员外却病逝,儿子们为争遗产手足相残,花匠不耻,和花娘净身离府,带走的只有满园的丁香。
寒来暑往,本又是丁香花开时,恰逢江南大旱、夷狄南侵,民不聊生。花匠带着花娘南迁躲避旱情和战乱,行至湘水,花娘客死,花匠绝望,将所有的丁香葬进花娘坟墓,北上从军。
又是好多年吧,时间真是不经用,倏尔逝去,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在花匠和花娘相识的小镇上,来了个骑着长鬃骏马的将军,粼粼甲胄,走到那魂牵梦萦的故居,推门进去就是久违的丁香花香:“这,也是吾妻死时所植吧,如今虽不是亭亭如盖,也是花香满园了。”
丁香结了愁怨,偌大颓痞的院落,只有那个身穿甲胄的男人伫立良久。
花匠的丁香落了。
花匠退隐,从将军退下。庭院还是那个庭院,丁香也是那时的丁香。花匠不卖花了,整日庭院大开,供游人观赏。若遇到谈吐不凡且志同道合的兄台,更是摆上一壶好酒,细细的去品丁香意境,谈一番感想。
除却那姓白的少爷,镇上的百姓都敬重花匠。
白家娶了一房媳妇,从苏州来的闺秀,就好赏花,又独好这丁香。没嫁过来的时候,把自家府邸修的跟花园儿一样,嫣红姹紫蔷薇满墙,可更多的,还是丁香。这姑娘心性不错,知书达理,可嫁了过去,难受府邸没了花香。白少爷想讨好这新娶得媳妇,叫人去花匠庭院,非得买上这半个院子,花匠不干,这可是花娘留下的最心爱的东西。白少爷好说歹说,花匠软硬不吃,笃言不卖。白少爷气不过,叫人晚上一把火点了花匠的院子。得亏街坊四邻的帮助,只毁了小半个庭院。花匠难受,跑到花娘坟上痛哭,说了半夜的话。
第二天一早,花匠的庭院照常大开,花匠也早早起床,修葺毁掉的花圃。苏州来的姑娘带着歉礼登门拜访。一身汉服,秀发用发髻挽好,柳叶弯眉,唯独鼻翼处有小半指长花剪划破的伤痕。 “小女子此厢有礼,望匠师海涵。” 一作揖抬头,花匠掉了花剪,丁香也悄悄落下。
花匠想起了花娘。
花娘死的时候,朔风渐起,湘水倒涨。
雨不大,淅淅沥沥,打湿了丁香花种。花匠抱着花娘号哭,倚在湘水边上,哭了一夜。哭声撕心,又倏尔憨笑。花娘的身体愈来愈凉。人死入土,花匠明白,但他不舍,不舍这和自己吃了半辈子苦的女子,就这样伶仃离去。
往事如剪影幕幕回放。
那还是十一二年前,花匠带着花娘离府闲游,趁腿脚麻利,想多走走这锦绣河山。乘船沿江而下,既能体会到猿鸣三声,又能夜泊秦淮品上一壶老酒。花娘会意,每每花匠温酒,花娘就摆上七弦古琴,抚一首《女儿情》。江面粼粼波光,夜渐深去,靠岸的灯船随江水起伏,隔着好远都能听到杳杳琴声,倏尔曲词一变,《高山流水》悠悠传来,花香伴着琴声散在秣陵小镇,除了仍在苦读的书生,也融进镇上百姓的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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