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悦康
秋天的傍晚,下起了小雨。路旁的落叶在冷风的裹挟下,风火轮似的往前翻滚着。一些被雨水打湿,黏在了地上,泛着一丝丝土腥味。
一个男人的身影闪进了小区。这是个中低档小区,门卫是个六十多的老头,左耳朵上夹了支烟,坐在门卫室里和一群老人聊着最近的入室杀人案,这事闹得满城人心惶惶。
“听广播里头说被害的都是咱们这些老家伙了,全是被绳子勒死的。唉,我这心里可真不踏实。”
“是啊,”一个老头皱了皱眉,故意放低了声音,“好多都是一个人呢,老伴儿走了,儿女又不在身边,也真可怜啊……”
几个老头聊得火热,没人注意到门口进出的人员,所以男人很轻松就进来了。
男人走进三号楼一单元,上了楼梯。老旧的居民楼,墙皮几乎脱落,露出暗灰色的水泥。楼道里,窗户关得很紧,不透风,充斥着一股霉味。男人快步上楼,皮鞋踩在水泥台阶上,发出“蹬蹬蹬”的声音。楼道里的感应灯也随之亮了起来。最终,男人停在了四楼右手边的门口。他站定,喘了口气,用手把黏在额头上的头发拨开,整了整衣服领子。一切准备就绪后,他把脸贴在门上,仔细听门里的动静,似乎有人走动的声音。男人吁了口气,敲了敲门,频率很快,短而急促。
“王阿姨在家吗?”
一阵鞋蹭地板的声音传了过来,在门口,声音停了下来。男人想,王阿姨一定在猫眼里望他。他索性向后退了退,把自己的脸完整地露了出来。
男人等了一会儿,再次敲门。门吱呀一声开了,门缝里显出一张女人的脸,约莫有四十岁。她有些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啊……”男人张开嘴,有些惊讶,“您好,我是社区诊所的小李,来给王阿姨作定期检查的。”
女人喉咙动了动,“她睡着了,您改天再来吧。”声音有些沙哑。
“是吗?真的很抱歉,这么晚来打搅您,您是……”
女人皱了皱眉头,似乎有些不高兴,“嗯……我是她外甥女。”
“啊,您好。”小李伸出手来,却望见女人把手背在后面,似乎并没有想和他握手的意思。
小李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王阿姨的病每周都要检查一次的,时间间隔都是事先定好的,您能把她喊醒吗?”
女人的脸有些青了,“舅妈休息时很讨厌别人叫醒她的,您请回吧。”说完就要关门。
突然,小李抢先迈出一步,皮鞋卡在了门缝中间。女人被吓得缩了手,门被挤开了。
“你到底要怎样?”女人叫了出来。
“对不起,请您理解一下,以前我一直给王阿姨做检查的,我了解她的病情,这也是对王阿姨包括您负责,请让我进去吧。”小李说完就往里进,全然不顾女人惊慌失措的脸。
小李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这是间二室一厅的房子,两间卧室,其中一间门锁着。
见女人还在那里站着,小李有些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您坐啊。”
“哦哦,”女人的神色似乎又恢复正常了,“既然是为了老人,也罢,你先歇着,我去给你倒杯水喝。”边说边把手上的塑胶手套摘了下来。
小李注意到了女人的举动,又看她穿了一身的黑色衣服,黑色的长袖,黑色的运动裤,便问她:“您这是什么打扮啊?”
“刚才在屋子里打扫卫生,怕把自己弄脏。”女人说着,努力保持着脸上的微笑。
水倒上来了,青花瓷杯子,里面泡了两朵野菊花。水汽在慢慢蒸腾着,氤氲不清,又消散不去。
顺着水汽蒸腾的方向,小李看到餐桌旁的柜子上摆了一座小小的佛龛,供的是弥勒,坦胸露乳的,像是用白玉刻出来的。弥勒望着他们,咧着嘴在笑。佛龛下摆了两个碗,放了些苹果,时间有些久了,苹果的表皮皱在一起,像老太太的抬头纹。碗的中间还有一个香炉,香已经燃完,只剩下香烬。一些从香炉里溢了出来,落在柜子下的蒲团上。
小李端起了杯子,啜了几口。女人观察着小李,看见他的喉结随着吞咽,一上一下的浮动着。
“对了,”小李把杯子搁在茶几上,“我记得王阿姨一直都是一个人住的啊,您是什么时候过来照顾她的?”
女人的眼睛睁大了,她盯着小李,呼吸有些急促。
“啊……我昨天刚到的,来这边办点事,顺便看看老人家。”
“这样啊,”小李的嘴角略微地向上浮起,“那咱们抓紧时间吧。”
小李边说边去拿随身携带的医疗箱,像是要掏出什么东西来。
女人支支吾吾地应着他,眼睛死死盯着小李,心快提到了嗓子眼。她有些后悔让这个男人进来了,她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啊,你等一下。”
“怎么了?”小李的手从医疗箱里抽了出来。
女人的手心里浸出了汗,不知道为什么,自从这个男人进入家门后,她的右眼皮一直在跳,好像真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失陪一下。”女人站了起来,由于紧张,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小李赶忙起身去扶她。
“不用不用,您坐在那就好,”女人朝小李摆了摆手,“我有些口渴,去厨房倒点水喝。”
小李望着她的背影,不禁苦笑了起来:这个女人,还真是奇怪啊……
客厅墙上的钟表发出“嗒嗒嗒”的声音,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小李提起医疗箱,站了起来。他向开着门的那间卧室走去,探着头看了看,王阿姨不在,于是他又走到隔壁。隔壁屋门紧闭,小李想王阿姨应该在这间屋子里休息。他按下了门把手。
门吱呀一声开了,王阿姨安详地躺在床上,看起来睡得很香。床头柜上,一根白色的尼龙绳甚是显眼。
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小李在门口停下,掏出了手机。
刚一扭身,女人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小李吓了一跳,手机差点掉下来。
“哎,您走路也没个声音,吓我一跳。”小李有些不悦,但还是赶紧接了电话。
女人表情僵硬,双手背在身后,努力挤出了一个歉意的微笑。
“什么,父亲住院了?好,好,我马上过去。”挂上电话,小李努力保持着镇定,他怀着歉意向女人表达了今天不能给老人检查身体的意思,并表示会尽快安排他的同事来。
女人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悦,反而松了一口气,她表示理解并将小李送出了门,临走前还有些意味深长对小李说,你一定要好好照顾你的父亲啊。
小李道了谢,走出了王阿姨家。往医院赶的路上,他总觉得刚才那个女人怪怪的,但具体又说不出。
小李的母亲已经不在了,父亲一个人在家住。小李和他哥哥平时都忙,他们约定每周轮换着去看一次父亲,没成想,今天父亲说他心脏不舒服,幸好哥哥在家,赶忙送到了医院。
前前后后忙了几天,把父亲给安顿好,正准备回社区,突然接到了警察的电话。
到了公安局,小李才知道,就在自己离开王阿姨家后的两天,王阿姨在家中被发现死亡,死因是颈部受绳索压迫而导致的窒息而死。跟前几次的案件一样,现场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这又是一起针对老人的入室杀人案!死亡时间竟在小李离开王阿姨家之前。并且经过调查,王阿姨在死之前曾把自己的个人存款取出了一大部分,目前这笔资金下落不明。
小李突然想到那个奇怪的女人,他赶紧将这一情况汇报给了警方。
经过警方几天的调查,小李的作案嫌疑被排除,他又重新回到了社区诊所。
这天,小李像往常一样给老人们做身体检查。他进了赵老太的家。赵老太是独居一人,儿女都在外地打拼。
老人腿脚还算灵便,她给小李沏了杯茶,小李点头道谢。
“唉,小李啊,别怪我又说丧气话了,这一个人活着,可真累啊,有时候想就这么走了算了。”老人慢慢移动到藤椅旁,坐了下来。阳光洒在老人的身上,在阳光的照耀下,老人脸上的老年斑就像一只只灰色的蝴蝶在翩翩起舞。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啊,您儿女收入不错,每个月都给您打钱。”小李说着,还略带羡慕。
“我要那么多钱干啥啊,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想给儿子打电话了,还差一个数字,我又把电话放下了。儿子那么忙,真不忍心打扰他……”
小李调试着血压仪,默默地听着赵老太的话。
“有时候啊,”老人突然顿了一下,“我在想,要是真有那么一根绳子从我的脖子上绕过去该多好……”
“绳子?”小李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根白色的尼龙绳,仿佛在哪里见过一样。
(完)
图片来自网络,如有侵权,请联系作者删除。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