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小姐,根据这几次我对你的观察和了解,基本可以确认,你患上了抑郁症。我建议你下次带着您的家人一同前来,我会把各种注意事项交代给你的家人。不用担心,心理辅导配合药物治疗,你很快就会痊愈的。
走出心理医疗室,我头还是懵的。虽然之前有所怀疑,但是被确认的那一刻,心中还是凉了一截。
我该怎么办?要找家人,谁是家人?年迈的父母吗,我能忍心看着他们一把年纪了,还要为自己的女儿每天担惊受怕吗?如果知道事情真相,我双鬓斑白的父母们是否要为他们含辛茹苦当珍珠一样呵护长大的女儿日夜痛心。
不行,这么多年没有好好回家陪他们已经不孝了,我怎么忍心再不孝。
我网上搜了搜了抑郁症,死亡率竟然高达百分之五十。也就是说我有一半的几率会杀死我自己。会怎么死呢,跳楼?割腕?还是服毒?
揉了揉酸痛的太阳穴,不能再想了,再想下去我都不知道下一步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我叫了辆车,打算先回家睡一家,我的大脑以及心脏太过疲乏了。
电话铃声响起来了,我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掐掉了。电话再一次响起,我烦躁的想把手机从窗外扔出去,深呼吸数次才终于遏制住了。电话没有再响了,我收到了一条短信:杨玖,离婚协议书已经放到你房间了,家里房子我也转到你名下了,你看看还有什么要的,咱们可以再协商。我从今天起就搬出去了,还有,对你造成的伤害,我真的对不起。
我的双手双脚开始不住的发抖,要犯病了吗?
大概是被我的表情吓到了,出租车师傅连连瞅了我好几眼,最后委婉的提出要不要送我去医院。我实在没有心情解释,便让师傅继续送我到原来的地方即可。
回到家,我几乎立即瘫倒在了地板上,哆哆嗦嗦的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杯水,拿出医生给开的药吃了几颗,平息了好几分钟,心脏才终于恢复正常的跳动频率。
躺到床上,蒙上被子睡了个昏天暗地,才感觉自己终于活过来了。
手机有几个未接来电,妈妈一个,其余两个都是那个人打来的。还有一条短信:协议签了吗,签了的话我过去拿,时间显示是昨天晚上十点。
我都没有回电话,那个人我不再想跟他多说一个字,而我的妈妈,我怕此刻我跟她说话,自己会委屈的号啕大哭。
我给妈妈回了条短信:妈,我在忙着,没有听到您电话,有什么事不,没紧急事情的话等我过几天不忙了回您电话吧。
我又给那个人回了条短信:不用过来了,我寄给你。
我起床给自己下了碗白水煮面,勉强吃了几口,便坐在沙发上发呆。诺大的一个屋子,哪哪都是那个人的痕迹,令人窒息的痕迹。
是啊,恋爱四年,结婚三年,七年了,足够一个人从单纯青涩的青少年蜕变成凉薄的男人。而我,在那个男人蜕变的时候,就开始进入了地狱,此刻正在地狱中历练挣扎。
是什么时候开始感情变质了呢?大概是两个人在一起太久了,原本的激情爱情退却,双方的缺点暴漏,没有爱情就没有了耐心和包容。虽然我知道那段时间两个人几乎没有话题可以聊,但我在努力的调整。
当我看到他在大街上牵着一个女人的手逛街的时候,我的心里防线迅速崩塌。奈何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竟然检查出怀孕三周。孩子啊,你怎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出现,妈妈一个人没有勇气可以给你幸福的生活。
尽管百般不情愿,我还是选择找他好好谈一次,我把怀孕的事情告诉了他。他说想要想想,好,你想想,我等他想想。
想想的结果是,他让我去医院把孩子拿掉。
“这个孩子的出生,并不会幸福,咱们两已经没有感情了。就算用这个孩子勉强维系,也终会破裂。到时候吃苦的还是孩子,现在孩子还小,拿掉对你的身体还没什么影响。”
“你想清楚了吗,拿掉这个孩子,咱们就离婚。”
“我——想清楚了,我希望拿掉。”
我以为我足够坚强,足够勇敢去面对。但是我低估了一个母亲与孩子之间的牵连。当我看着医生把还未成行的他从肚子里面拿掉的时候,我开始整夜整夜的做噩梦,梦到我的孩子不停的在哭泣,好似在控诉我这无良的母亲阻止他来到世上。
这种状态完全没法正常的工作,假期越请越长,终于,领导与我商议着,委婉的表示让我主动请辞。
我的爱情、家庭、工作同时跌入谷底。
我给在中介工作的好朋友小琴发了条微信,让她帮我把我这套房子挂在网上出售,此外,让她帮我留意郊区的房子,我想在郊区安静的地段买套小点的房子。
小琴对我突然要换房子表示不解,追问两次见我不再回答后,便不再多说。不久便告知我说她那儿正好有套不错的房源,该房子之前由一个寡居的老人住着,老人去世后,已在国外定居的女儿决定把房子卖掉,只是老人生前养了一条大金毛,金毛在老人去世后不愿意离开原来的这个家,小琴询问是否可以养下这条狗。
我迫切的想要离开这个家,无奈便承诺了下来。真稀奇,我自己都不知道哪天就不活了,还要养条狗,我在心里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我开车到新买的房子转了一圈,原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装修土气的中世纪风格的房子。却没想到房子装修大方古朴又不失格调,一向自诩有点品味的我不禁脸红起来。原本打算重新装修的我瞬间改变了念头,我打算原封不动的保留原来的格调,从走进这个家的那一刻,放佛心灵都安逸平静起来。我由衷的对小琴表示感谢,此刻的我太需要这样一个家了。
在房子的后院,我见到了躲在自己小窝里面闭目的金毛,听小琴说,金毛名叫英雄,自从老人去世后,它就没有离开狗窝,每天也没怎么吃东西。
金毛看到我走近,几乎是立刻睁开了眼睛,警戒的盯着我。看着它那双眼睛,我蓦地有点开始失控,眼泪不停的往下掉。大概是被我惊着了,英雄疑惑的看着我,往前走了两步似乎想要安慰我。我蹲下来,隔着半米的距离,看着它说:英雄,以后,咱们两个被抛弃的人从此相依为命吧。
我搬进了这个带着小院的独栋房子,悄悄的,没有惊动任何人。
搬进去的那一晚,是我这几个月以来,唯一一次没有被噩梦惊醒的一晚。是个好的开始啊,或许,这个地方有种治愈人心的魔力。
由于周围吃饭的地方不多,而我也受够了吃外卖方便面,早上起床我打算自己去趟菜市场买点菜。虽然我那可怜的厨艺也许做出来只能是黑暗料理,但总要迈出那么一步的不是么。
刚出院门,一个挎着篮子的老太太便疑惑的盯着我,问了句:“闺女,我怎么没见过你啊,你住这院子了?”
那句闺女把我叫的一愣,我赶紧答道:“我是刚刚搬进来的,我买下了这栋房子。”
“哦,原来是这样啊。那咱以后就是邻居了,我就住隔壁,你刚来对这片不熟悉,千万别客气。咱这片吧,因为属于郊区,年轻人都在市里上班,逢年过节才回来。所以都是些老头老太太住着,来个小年轻作邻居,估计大伙该开心死了。”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
我被她的热情感染到了,不自觉的嘴角也往上挑了挑。
我们一起去的菜市场,一路上老太太都在给我介绍我们这片的情况,哪个老头老太太脾气不好对付,见着要躲着走等等这些。这是我从来没有感受过的生活,以前想着跟父辈们聊天会很无聊,实际感受了才知道,竟是非常的有趣。老太太姓陆,我便叫她陆姨。
不会做菜果然很烧脑,到了菜市场后,我一脸茫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买。陆姨看我手足无措的样子,便知道我是厨房新手。她接手了我的买菜工作,让我先从最简单的开始学起,一不做二不休,还接手了指导我炒菜的工作。
老太太实在太过热情,最终我竟然糊里糊涂的就答应了她晚上跟她一起参加广场舞,社区的邻居们都参加,到时候她把我介绍给大家认识。
午饭是在陆姨家吃的,她严重怀疑我的动手能力,不容我拒绝的让我回她家一起吃饭。
“老头子,咱家今天来客人了,猴崽子呢?”陆姨还没进门便先喊起来了,声音中气十足。
“哎,谁来啦?猴崽子又去小胖家玩去了,估计饿了就会回来找饭吃的。”说话间,一个精神矍铄的大叔走了出来,很自然的接过了陆姨手里的篮子。
我赶紧打了声招呼:“大叔你好,我叫杨玖,以后我就住隔壁原来金大叔那房子,我买了他家房子。”
“你好你好,小玖是吧,快进来坐,我给你倒杯茶。老金那房子还挺好的,以前老金在的时候,我们几个老头子经常在他家喝茶下棋。你住的还习惯吗?”
“挺好的,房子很舒服。”
“哦,你一个人住吗?”
“对的。”
“那你就安心住下来吧,咱们这片说实话环境、人都挺好的,虽然比不上大城市那么豪华便捷,但是住着还是挺舒服的。我啊,就不喜欢大城市,没人情味。我跟我老伴去儿子家待了半个月,再也不想去了。”
“嗯,是的。”
“奶奶,奶奶,我饿死了!我的肚子都饿扁了。”屋外传来了童稚的叫喊,紧接着一个小娃娃便风一样的冲了进来。
“饿饿饿,曲项向天歌,饿饿饿,白毛浮绿水……”可能是见到了陌生的我,小娃娃一下住了嘴,不好意思的瞅了我一眼。
“猴崽子终于知道回来了?叫阿姨,小玖阿姨,她以后就住金爷爷那房子里。”
“那金爷爷不会回来了吗?”小娃娃说着走到爷爷面前,靠着爷爷大腿疑惑的问着。
“金爷爷以后不回来了,快去看你奶奶的菜做好了没有。”
被转移了话题也浑然不觉,猴崽子屁颠屁颠的跑到厨房找奶奶要饭吃了。
大概是怕我尴尬,陆大叔打开了电视,泡了一壶茶,我两一边看着电视一边喝着茶,我有种过上了老年人生活的即视感,感觉很不赖嘛。以前从来不喝茶,觉得没有什么味道,今天的茶入口后有一丝甜,有一丝香,我不禁称赞了这个茶。
大叔笑的合不拢嘴,连连说:“你们年轻人就喜欢喝咖啡、汽水这些,并不知道这茶的好,我儿子媳妇回家,从来都不赏脸陪我喝喝茶,我以为你不喜欢,但家里为了不让猴崽子喝汽水,只剩下茶跟白开水了,难得你不嫌弃。”
谈笑间,陆姨的四菜一汤已经完成。很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家常菜了,不自觉的多吃了些。
吃完饭后我急急忙忙赶回家,第一次养狗,我竟差点忘了此刻还饿着肚子的英雄。来到英雄窝前,它还是蔫蔫的趴着睡觉。
我不禁担忧起来,昨天也没吃什么,再这么下去,英雄身体怎么吃得消。我轻轻的走到英雄面前,把狗粮递给它。英雄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到是我,又悄悄的闭上了。我知道,它拒绝与我沟通。
没办法,我只能来到隔壁陆姨家求助。陆姨指了指院子里撒丫子乱跑的猴崽子说:“猴崽子,过来下,派给你一个任务,完成了有奖励。”
猴崽子旋风般冲过来,眨巴着眼睛等待着任务。
“跟着你小玖阿姨,帮她喂下英雄,英雄已经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
“英雄生病了吗?”猴崽子立刻担忧的问着。
“是啊,你不是跟英雄玩的挺好的嘛,快去吧。”
猴崽子又风一般跑出去了,嘴里念叨着英雄英雄我来看你了。等我回到家后,看到猴崽子正在慢慢摸着英雄的头,而英雄也仿佛终于有了生气,开始一点点的吃东西了。
猴崽子一边给英雄顺毛,一边嘴里念叨着说:“英雄英雄,你怎么不好好吃饭啊,奶奶说不好好吃饭就不能长高高,还会生病的。你以后好好吃饭知道吗,要乖。”一副小大人模样。
“小朋友,我还不知道你大名呢,你爷爷奶奶都叫你猴崽子,我也这么叫么?”
“哎,我大名叫陆学信,阿姨你就叫我猴崽子吧,这片都这么叫。”他大大的叹了口气,似乎有些无奈,但也不得不妥协。
“那猴崽子,阿姨拜托你一件事,现在英雄不肯吃阿姨喂的食物,能暂时拜托你以后过来帮阿姨喂下英雄吗?”
“没问题,英雄是我朋友,我以后每天都过来。”
“谢谢猴崽子。”
“阿姨,我牵着英雄出去玩玩吧,它好像闷坏了。金爷爷以前每天下午都会牵着英雄出去散步。”
我没想到这层,突然很是同情起要跟我一起生活的英雄。
“好,阿姨跟你一起吧,阿姨以前没养过狗,第一次养英雄,好多地方都要学。”
我解开了拴着英雄的链子,猴崽子牵着英雄一起出门了。
猴崽子精力实在太充沛,牵着英雄撒丫子跑,还好这片车很少。看着奔跑中的猴崽子跟英雄,我不禁羡慕起来。我的童年,是在一个个培训班中度过的。难得的节假日,也会选择窝在家里看动画片,父母很不喜欢我把衣服弄的脏脏的,说看起来像个野丫头。规矩、分寸、庄重、矜持这些词语,在我还没懂它是什么意思之前,就知道了。我一直活在四四方方的线条中,压抑着野性。殊不知,压抑久了,就会生病,我的抑郁症跟我从小养成的性格也不无关系吧。
遛狗归来,猴崽子成了一只小泥猴,英雄也成了一只大泥狗。
把英雄牵回院子,打算给它洗个澡。奈何英雄看到猴崽子要回家死活都不肯洗,无奈我只能让猴崽子跟英雄一块儿洗。到隔壁陆姨家说明原委,给猴崽子拿了套换洗衣服。一猴一狗吵着闹着总算洗好了。
猴崽子回家不到两分钟又过来了,奶声奶气的说:“小玖阿姨,奶奶让我叫你过去吃面。”
我死活不愿意再去蹭饭了,奈何猴崽子也是个不好对付的主。我们一大一小僵持了好几分钟,陆姨端着一碗面过来了,笑着说:
“我看猴崽子半天也没回来,就知道你脸皮薄,一定是不肯再来。你说你一个人,也不会做饭,一起吃个面怎么样嘛,来来来,面要趁热吃,凉了就坨了。吃完记得一起去跳广场舞啊,有助消化,你们年轻人不是怕胖吗,跳跳舞最容易减肥了。”
我急忙接过面,感动的不知道怎么回答。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古人诚不欺我。在我觉得被全世界抛弃的时候,在我连自己也想要抛弃自己的时候,一个见面不到一天的邻居,却时时呵护着我,何其有幸。
吃完面,我便跟着陆叔陆姨到了广场。广场舞还没开始,阿姨大叔们三五一群正在叽叽喳喳说笑着。陆姨把我拉到一群人中间,介绍到:“小玖,咱们新来的邻居,买的老金的那栋房子。这是柳阿姨,她是咱们这片广场舞跳的最好的。那个是蔡阿姨,我们这群里面最漂亮的。还有王叔,很会下象棋。李叔,喜欢养花遛鸟喝茶。元阿姨,我们这片的名嘴,能说会道,很毒舌。”陆阿姨一一给我介绍了这片的住户。
我是个广场舞小白,在我的想象中,跳广场舞的桥段应该出现在我五十岁以后。叔叔阿姨们倒是非常投入,柳阿姨是广场舞领舞,今晚是学的新舞步,大家学的无比认真。看着他们一个个专注的眼神,我也再不好意思打酱油,也僵硬的跟着蹦跶扭动起来。
跳出一声热汗,没来由的酣畅淋漓。一场广场舞,让我跟这片的叔叔阿姨们迅速的熟练起来。
“小玖阿姨,小玖阿姨,快开门,我来看英雄了。”一大早我还在厨房跟锅里的鸡蛋对峙,便听到猴崽子咋咋呼呼的敲门声。
打开门,猴崽子一下窜进来,麻利的跑到后院去看英雄了。英雄听到猴崽子的声音,汪汪大叫了几声。
猴崽子熟门熟路的拿起狗粮跑到英雄身边,一边给英雄顺毛,一边劝着让英雄快点儿吃。
猴崽子喂了英雄,便出来了。
“阿姨,我今天中午放学再回来喂英雄。”说着便风一般奔走了,嚷嚷着‘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猴崽子原来要上学啊,自己不上班过得不知今夕何夕,竟没想过猴崽子是要上学的。
陆姨过来叫我一起去买菜,她今天有时间,打算教我做菜。
“今天教你简单的蒸鱼还有西红柿炒鸡蛋,入门级别的菜式。”
手忙脚乱的开始学做菜,全程在她一步一个指令的指导下总算完成了这两道菜。陆姨尝了尝味道,表示基本合格,我终于如释重负。陆姨指导我做完菜后,便急急忙忙跑回家准备午饭。
猴崽子放学后,第一件事就跑过来喂英雄。每次猴崽子喂英雄的时候,我都会乘机给英雄顺顺毛,培养培养感情。
小家伙负责的很,半个月以来从没间断的喂养英雄,我不禁对猴崽子越发喜欢,真是可爱的熊孩子啊。
经过半个月的努力,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英雄开始不排斥我的喂食了。我也顺利的学会了蒸鱼还有西红柿炒鸡蛋。
半个月以前,我常常整夜整夜的睁着眼睛到天明。从怀疑别人到怀疑自己,最后甚至开始怀疑生命。那时的我经常盯着窗外的阳台出神,并幻想着自己纵身一跃,潇洒的结束这痛苦的折磨。有时会看着家里的水果刀,想着割开动脉是否会看到血液喷张的画面。当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有这种疯狂的想法时,我找了心理医生。
虽然这半个月以来,我也经常失眠,但相比之前,已经好了太多。
再次踏进心理医生的诊疗室,我还是莫名的紧张和害怕。医生对我进行了测试,并让我描述了最近半个月的生活状态以及药物服用情况,我如实说了。
“杨女士,你的病情正在逐步缓解,继续保持下去的话,三个月内,有信心能够痊愈。不过在此期间,我还是建议有家属陪同,我看你还是自己一个人在对抗抑郁症,还是有挺大风险的。”
“我……我觉得我自己能行。家人,我不想让他们担忧。”
“哎,那你有什么事记得随时给我打电话吧。”医生叹了口气,最后说道。
告别了医生,我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地。在好转不是吗,我已经慢慢脱离了原来的生活,新的生活正在进行着。
回到家休息了会儿,陆阿姨就在门外喊要去广场集合,今天要开会。换了身休闲的衣服,我便随着陆阿姨往广场出发。
等了一会儿,柳阿姨见人都到齐了,便开始宣布:“咱们整个区要举行广场舞比赛,先是各街道办比,前三名参加区域的比赛,听说还有电视台的过来呢。我打听到,我们街道办总共准备参赛的队伍就有三十余只,压力还是挺大的。比赛还有两个月,现在需要开始准备了。以后每晚七点到九点,我们训练两个小时,中间休息十分钟,为了咱们小区,加油!”
我茫然四顾,比赛?我不行的。我找到柳姨,委婉的询问我是不是也要参加。柳姨看我别扭的劲,颇为豪气的表示:“你可以不用参加,我刚跟其他几个人商量了下,广场舞比赛正在征集主持。你是市里来的,长得又年轻漂亮,气质也有,我们商量让你报名。主持人可厉害了,到时候还可以在评委中帮我们美言几句。”
我额头上的抬头纹都快被惊吓出来了,这帮阿姨这么热情,想的还真是长远,竟然连疏通关系都想到了。
“小玖,去吧,选上了我们小区就赚了,选不上也没关系,就当历练了。”
“是啊,去吧去吧,我们都支持你。”众阿姨们七嘴八舌开始当说客。得了,再不去,如果小区最后落选,我就要成为千古罪人了,我万般无奈的报了名,并给广场舞组委会发过去几张生活照。
没过几天,收到组委会的邮件,通知初选过了,让我准备下周参加复选。复选是让选手们上台表演节目,考验选手们舞台气场以及才艺水平。这都什么跟什么,我无奈极了。
众叔叔阿姨们开心的帮我出谋划策,一个说表演说相声,一个说表演魔术。我扶着额头思索了一阵,最终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的——唱歌。
复赛那天,柳阿姨陆阿姨甚至猴崽子都到了,我们小区能去的好像都去了,队伍浩浩荡荡,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用众星捧月这个词来形容都不为过。
比赛开始了,选手们一个个上台,观众们基本以中老年人居多,但热情却丝毫不比时下年轻人少。
轮到我上场时,我们区的叔叔阿姨们几乎喊破了嗓子,猴崽子那响破天际的娃娃音更是突出。我打起精神,全神贯注,第一次唱的那么投入。
表演结束,大家伙一脸紧张的等待结果。当支持人宣布入围人员时,我看到叔叔阿姨们那瞬时睁大的瞳孔。
我获胜了,成为了广场舞比赛主持之一。
叔叔阿姨们乐的合不拢嘴,一个个表示一定要庆祝庆祝。最后是在柳阿姨家大吃特吃了一顿,才终于消停了。看着他们开心的笑脸,我也乐的喝了很多酒。
有了我这主持身份,广场舞团队练习更加刻苦了。
今天收到一封纸质的信,我很奇怪这个年代竟然还有人写纸质的信。信封封面只有寄件地址和收件地址,没有任何收件人以及寄件人信息,我疑惑的拆开了信封。
金老,将近三个月没有收到您的来信了,最近身体是否安康?我的上封信件您是否有收到?您上次来信说您那里已经连续下了半个月的雨,天气非常潮湿,不知现在如何。我很迫切的想要知道您的情况,您是我在异乡最大的牵挂。
我最近过的很好,很忙碌,也很充实。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真希望您能来参加我的毕业典礼,我想带你看看我的学校,我的宿舍,我在这里生活的点点滴滴都想与您分享。要不是您,我无法想象我现在的模样。
说实话,要毕业了,却有点舍不得了,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几年,对这边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但一想到毕业后我就能回国,就能见到您了,我就特别期待特别开心。我想吃您做的红烧肉,还有蒸鱼。每每想到,都忍不住流口水。
还有英雄,我上次见它的时候,它才一丁点大,整天粘着我,现在应该很大了吧,我这次回来,它应该要把我当陌生人了。
国内现在有几家公司正在与我洽谈,但是工作地点我不太满意,离您太远了。我想找个离您近的地方,每天下班了还能回家跟您一起吃吃饭,陪您喝点儿小酒。您不是说王叔嫌弃您象棋下的不够好不陪您下吗?没关系,我下的也不好,我回来陪您下。
我之前跟您说过吧,我室友是一个美国人,每次看到我给您写信,总是嘲笑我说是偷偷写给女朋友的。前两天,他给我介绍一个女朋友,让我忘了国内的女朋友。他自己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现在倒是来祸害我了。我不喜欢外国女孩,太张扬了。我还是喜欢咱们中国的,黑头发,更加内敛更加稳重。您上次不是还说要给我介绍女朋友么,我回来了统统去见。
哎,写到这有点按耐不住兴奋了。您看到我的这封信,知道我就要回国了,估计会兴奋的睡不着觉吧。
不多说了,我回来要跟您来个秉烛夜谈。
永远爱您的元哲。
我收起这封信,思索着该怎么处理。很显然这位名叫元哲的写信者并不知道金老已经去世,但从他的字里行间又能明显的感觉到他与金老关系匪浅。如果他毕业归来,发现已经物是人非,连住的房子都已经换了主人那该作何感想。我决定写一封回信。
你好,首先要向你说声抱歉,你写给金老的信被我无意中看到了。我很遗憾的告知你一个不幸的消息,金老已于三个月前去世了。我姓杨,三个月前买了金老的这所房子,看到你的来信,我觉得很有必要告知你这件事情,斯人已逝,还请节哀。英雄目前还在这儿,我收养了它,如果你想看它,欢迎随时过来,我觉得它也会非常想念你这位远方的亲人的。
我把信连同几张英雄的照片一起寄出去后,就开始安心的准备即将到来的广场舞比赛。好久没有全身心的投入一件事情,以前的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我竟然会参与到一场广场舞比赛中。
筹备已久的广场舞预选赛终于开始了,小区叔叔阿姨们从大清早开始精心打扮,互相加油打气。
也算是见过不少大场面的我竟然开始有点紧张起来,反倒是阿姨叔叔们在旁边一个劲的安慰鼓励我。
比赛圆满落幕,我们小区得了第五名,还是服气的,毕竟其他队伍跳的确实不错。柳阿姨安慰大家再接再厉,来年一定要拿下前三。
回到家,有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正待在我家门前,出神的想着什么。年强人斯文秀气,一股书生气息扑面而来,我想我大概知道他是谁了。
“抱歉打扰了,我是元哲,我们通过信。”
“猜到了,请进屋吧。”
“介不介意我四处看看。”
“请随意吧。”
不多久元哲就回到了客厅,我把准备好的咖啡端上,他礼貌的说了声谢谢。喝了几口,他开口了:
“金老在我大学开始就秘密资助我上学了,我能有今天都是他给的。我一直把他当作亲生父亲,然而我却没有在他去世前尽哪怕一点为人子的责任。我本来打算毕业以后就回到离他近的地方给他养老送终的,他唯一的女儿嫁到了国外,我知道他必定是寂寞的。”
“我听邻居说金老是突然去世的,要不然他也不会不通知你。”
“嗯,你知道他葬在哪儿吗?”
“我不知道,不过陆姨,也就是邻居,她应该知道。你跟我一起来吧。”
他默不作声的跟在我身边,一起来到陆姨处问明了金老墓地地址,他便说要回酒店,顺便买些明日祭拜的用品。
看到他落寞的背影,我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父母。下个月,去医院检查下,如果没有太大问题,我应该回家见见二老了。
元哲第二天没有过来,应该是去墓地祭拜金老爷子去了。我顺着英雄的毛,和它聊着天。
“金毛,你昨天见过了吧,他可是见过你小时候的人。也是你主人寄养在外面的干儿子。但现在你归我了,我可以勉强把你借几天给他散散心,但你不能忘主,你现在的主人可是我。”
元哲第三天的时候又过来了,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发着呆,偶尔嘴角微咧,偶尔红了眼眶。
在他将要告辞的时候,我牵着英雄来到他身边。
“让英雄陪陪你吧,你们也借此机会多熟悉熟悉。狗粮我已经准备了一个星期的量,你一个星期后记得把它还我。”
看得出来他牵过英雄的时候开心的神色。
“对了,你现在还住在宾馆吗?宾馆不允许养宠物的。”我突然想到。
“不了,我在附近租了房子,短租,两个月,两个月后就要去B市报道了,我也乘着这两个月好好陪陪金老。”
“那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能帮的我尽量帮。”
“谢谢。”说这便牵着英雄走了。
看着英雄乖乖的跟着他走了,我心里还是有一丝落寞的,英雄果然只对我不亲。
没想到过了一天,元哲又牵着英雄回来了,他无奈的表示昨天英雄就兴致不高,今天更是蔫蔫的老想着往外跑。当英雄看到我的那一刹那,立马朝我奔过来。那一刻心里暖洋洋的。几个月了,英雄终于拿我当亲人了。
“我有时间过来看英雄吧,它肯定不会再跟我走了的。”元哲无奈的说。
“那好。对了,吃个饭再走吧,我跟陆姨学了新菜式,不介意当小白鼠吧?”我打趣的说道。
“不介意,正好外卖吃腻了。”
我进了厨房开始准备饭菜。结婚这么多年,我从来没下过厨房,每次都是外边吃。这还是第一次做饭给除了自己以外的人吃。
差不多一个小时以后,三菜一汤出炉。清蒸石斑鱼、西红柿炖牛腩、麻婆豆腐外加一个冬瓜排骨汤。
“尝尝吧,味道不敢保证,卖相我是尽量控制了。”
“看着是还不错。”他夹起一筷子尝了尝,竖起了大拇指。不管是真心还是客气,我都很高兴。
“小玖阿姨,小玖阿姨,救命啊,我爷爷……爷爷!”猴崽子扯着嗓子的呼救声让我瞬间失去控制,我哆嗦着跑了出来,边跑边回复:
“猴崽子,阿姨马上过来。”
奔跑过程中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差点摔倒。我哆哆嗦嗦的又爬起来,不顾一切的往前冲。是啊,相处这么久了,猴崽子一家就像是我的亲人一样,在我最最孤单的时候,是他们冲刷了我的寂寞,把我从死亡边缘中拉回来。
到了现场,我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陆叔叔躺在地上,嘴里有血往外冒,陆阿姨虚弱的趴在他旁边,全身在发着抖。见到我,哆哆嗦嗦的让我救救陆叔。我掏出手机,拨打了急救电话。医院那边让我做些紧急的急救措施,我照着他们说的,手忙脚乱的开始做。一只手接过了我的手机,开始接手我的急救工作。并示意我给猴崽子的父母打电话,我拨通了猴崽子父母的电话,告知了他们目前的情形。
过了漫长的二十分钟,救护车总算到了。猴崽子声嘶力竭的想要跟着去,我怕太忙无暇顾他,便强制要求他在家陪着奶奶,陆姨现在的状态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我焦急的在手术室外等着,身边的元哲一直都在。虽然我脑袋顾不上他,但是知道此时此刻有一个人在身边,潜意识里觉得特别心安。
手术进行了快三个小时,猴崽子的父母总算感到了。这还是我几个月以来第一次见到他们,竟然是在这样的场合。我简单的给他们介绍了现在的情况,他们一言不发,默默地看着手术室亮起的灯。
手术进行了差不多六个小时,终于结束了。陆叔生命力顽强,度过了危险期。我的心也终于平复下来。猴崽子爸妈也终于松了口气,他们向我表达谢意,并示意让我们先回去。我没有推辞,打车往回走。
我先去了猴崽子家,把陆叔平安的消息转达给陆姨跟猴崽子。亲耳听到老伴平安的消息后,陆姨脸色才终于有了点血色。猴崽子怯生生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我把他抱在怀里。他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着:
“我对不起爷爷,爷爷……爷爷是因为我才摔成那样的。我想吃枇杷,便想爬上树去摘,爷爷怕我不小心摔着,就自己爬上去了。树枝……树枝断了,爷爷就摔下来了。”猴崽子边哭边诉说着。
“没事了,你爷爷没事了。你明天就可以去看他了。”
猴崽子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欣喜,我再三对他保证。他终于哭累了,也放下了心里的大石头,很快便睡着了。
我熬了点粥让陆姨吃下,便关了门打算回家。
元哲一直在客厅坐着,我以为他早就回家了,事情太忙,我顾不上他。我很歉意的对他笑了笑:
“抱歉,本来想好好请你吃顿饭的,结果害你饿着肚子到现在。”
“没事,我看你很忙,就想着你如果需要帮忙,有个人在会方便点儿。”
“嗯,今天太感谢你了。饿了吧,一起出去吃点儿。”
我们来到路边的小摊,点了些烧烤,几瓶啤酒,开始狼吞虎咽。
“你跟你邻居,关系很好啊。”吃的差不多了,他说道。
“是啊,他们一家人对我才是真的很好,好的我都觉得自己是他们亲闺女。也就搬到这儿以后,我才知道,原来邻居是这么好。之前我甚至都不记得邻居长什么样。”
“金老给我写信也提到过陆家阿姨,说是人特别热情,逢年过节的,总是拉着他一起吃饭。”
“嗯,很好的一对老人。还有猴崽子,我刚养英雄那会儿它都不愿意吃我喂的食物,是猴崽子每天一日三顿的帮我喂的,他还要忙着上学呢。这孩子心里很能装事,他爷爷从树上摔下这事,我看他得到爷爷痊愈了才能真正安心。”
我们边吃边聊,之前知道他今年刚博士毕业,这次才知道他修的是物理和机械的双博士。两个月后前往B市的一所研究中心入职。
喝得差不多了,他坚持送我回家后才走了。真绅士,我只有在恋爱那会儿享受过被人送回家的滋味。
又到了检查的日子,我在约好的时间来到医院。
检查结果很乐观,我自己也能感觉到正在走出以往的阴影。我再三感谢了医生,为了庆祝,我约了小琴去酒吧喝酒。
小妮子听说后笑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因为自从我搬家后,小琴几次邀约都被我推辞了。
没想到这世界还真是小。当看到元哲跟我的治疗医生潘医生坐在一起的时候,我呆了呆。
显然他们也看到了我,齐齐跟我打招呼。小琴朝我挤眉弄眼,最后我只能尴尬的跟他们坐了一桌。
小琴和潘医生都是很能聊的类型,我一颗心惴惴不安,潘医生知道我所有的过去和现在,而那却是我想永远隐藏和埋葬的。不知不觉,我灌下去不少酒,头晕乎的厉害。
我去了趟厕所,回来却怎么也找不到原来的座位。我一个座位挨着一个座位的找,脚步有点虚浮。这时候我看到一张我怎么也忘不了的脸,他正搂着一个美女神色暧昧。没错,正是我的前夫。
我想也没想拿着手里的包包便朝着他脸上砸过去,他被我砸的一愣。他也算是念过书的人,在我疯狂的攻击下没有回手,只是挡住我凌乱的攻势。瞬时周围围了一圈看热闹的人,大概他觉得丢脸,一直把我往门外扯,力道出奇的大。
忽然这股力量消失了,我被拉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我抬头一看,小琴不停的给我顺着气。我前夫被元哲揍了一拳,他想回击,奈何潘医生也在旁边,他便恶狠狠的瞪了元哲一眼,灰溜溜走了。我此刻一定狼狈至极,我把头埋在小琴怀里,呜咽的哭着。
我现在不想让任何人看到我,便让小琴送我回家。临走潘医生再三叮嘱小琴,今天不能让我一个人独处,我知道,他是害怕我犯病。
回到家我就躺到床上,一言不发。不多久就睡着了,梦里我的孩子又出现了,还是那般模样,不停的哭泣着,指责我为什么不要他。我颤抖着从梦中醒来,黑暗中却能感受到小琴担忧的目光,吓到她了吧。
“小玖,我以为自己是你最好的朋友。但现在却发现我对你一无所知,你做噩梦不停的抽搐不停的哭泣你知道吗?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大方开朗的人,这世上男人多的是,离了就离了,你至于到现在还这么折磨你自己吗?”
“小琴,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没了。我对不起我的孩子,他还那么小,我恨他,更恨我自己。我能养他的,我自己可以养他的,但是我却懦弱的不要他了,他才三周啊。”
“罗世远这个混蛋,当初追你的时候那殷勤狗腿的模样。我下次见到他老娘我揍不死他我。”
“小琴,我得了……得了抑郁症。”我抬头巴巴的看着她,这个难以启齿的话题,乘着黑暗作掩饰,我想一股脑的倒出来。
“我经常幻想着自己死时的模样,我想过各种各样的死法。血腥的,痛苦的,残忍的。我的孩子那么小,需要人照顾,我想去陪他,活着太苦太苦了。你今天见着的潘医生,他就是我的治疗医生。”
小琴抱着我,默默的听我诉说着。
“我很庆幸小玖,我很庆幸你挺了过来,我很庆幸现在还能听你诉说。我们以后一起对抗抑郁症,我以后做你的专职保姆,一直到你痊愈为止。”
“谢谢你,小琴。”
黑暗中我们手拉着手,不知何时又重新睡去。
小琴第二天给潘医生去了个电话,小妮子社交手段一向高超。问清楚抑郁症病人的注意事项,笔记做的比之前上学时认真多了。
她原本是想要搬过来跟我一起住的,在我再三保证自己现在已经好多了,而且还有英雄作陪的前提下,才改为每周末过来。她上班的地方离我住的小区实在太远,来回折腾她那小身板怎么也该挺不住的。
一个月后,陆叔终于可以出院回家疗养了。老年口赶着儿子媳妇回去工作,他们两口子在市里开了个饭店,据说生意很火爆。关店一个月了,很多老顾客都在问为什么不开张。
猴崽子在陆叔住院这段时间,一直闷闷不乐。以前那么咋咋唬唬像只猴子一样上蹿下跳突然变的安静起来,我还真是不习惯。陆叔回来后,他终于变回了原来的那个猴崽子。
猴崽子正掰着手指头数日子,他生日马上要到了。原本答应回家帮他过生日的父母却因为临时接了一笔大单,没法赶回来。看着蔫蔫的猴崽子,我很不是滋味。
“猴崽子,小玖阿姨带你去游乐园玩吧,然后你今天想吃什么,咱们中午外边吃,你今天生日,我跟你爷爷奶奶报备过了,允许你吃油炸食品。”
猴崽子眼睛瞬间亮了起来。猴崽子精力实在太过旺盛,不停的上蹿下跳,稍不留神,他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我打起十二分精神,一天下来,累的我不想动了。
元哲打来电话,他一朋友送了他四张歌神张学友的演唱会门票,邀我、小琴、潘医生一起参加。我纳闷怎么会刚好送四张,他支支吾吾说本来只送了两张,他怕我尴尬,便又买了两张。我不好意思再推辞,再加上我又是张天王的铁杆粉。
我通知了小琴,她很兴奋的表示她负责所有的道具。
演唱会入场前,小琴开始派发道具,我们每人手里拿着数根荧光棒外加一个鼓掌神器,脸上被涂抹了荧光粉,四个人丢在人堆里完全认不出谁是谁。
天王果然是天王,全场不带喘气的唱了三个小时,我手掌已经拍麻了,嗓子也喊哑了,太尽兴了,好久没有这么疯过了。
看了演唱会,吃了宵夜,回到家已是深夜。我开了门,桌子上有张小纸条:小玖,我煲了汤,看你最近都瘦了,汤我放冰箱了,你记得热一热喝了。我知道是陆姨留的,我家里的备用钥匙在她那儿。
“小玖,你看,你邻居对你真好。有这么多人爱你关心你,你要是那啥抑郁症再犯,你就想想你爸妈,想想我,想想你邻居,想想英雄。”小琴开口说道。
“嗯,我很幸运。”
“那我们的lucky girl,咱们洗洗睡吧。累死我了,手都拍麻了,鼓掌神器完全没有用嘛,激动了只想拍手掌。不过那两个男士,平时看起来啊,风度翩翩,内敛的不行,谁能想到激动成那样。”
元哲和潘邑潘医生两个人,全程跟唱。据说他们大学的时候,一个宿舍都是张学友迷。张天王唱慢慢这首歌的时候,他们两个甚至开始抱头痛哭。据说这是他们当年的寝室之歌,当年一个宿舍的几个兄弟,感情特别好。毕业的时候,都哭得稀里哗啦的。上一次听天王演唱会的时候寝室四个人都在,现在除了他们两个能聚首,其余都在遥远的异国他乡,人大了,多了太多牵挂,这辈子想要再次聚首都不知道何年何月。
“哎,演唱会后,他们在我心中高冷的形象,唰……掉成渣渣了。”小琴再次感慨。
“哎,你是不是对人潘医生感兴趣啊。”我冲她挤眉弄眼。
“哈哈,他平时看着挺高冷的,我还有点怵他,经过这件事后,我决定放开追了。”
“我给你创造个机会,过两天我要去检查,带上你。”
“你真是我亲姐们,到时候我开车接你。”
猴崽子陆学信小朋友最近迷上了象棋,小区有个现成的老师王叔。所以最近经常能看到一老一少端坐棋盘前,一个严肃的教着,一个时不时打岔。我牵着英雄遛弯,正好看到王叔在训猴崽子,让他别三心二意,猴崽子一脸委屈的听着,应该是坐太久了,天性好动的猴崽子有点坐不住了,看见英雄便一个劲的叫嚷。
王叔见猴崽子实在听不下去了,便放弃教学看着我。
“小玖,陪你王叔下两盘?”
“啊,可是我这英雄刚放出来。”
“让猴崽子溜去,他巴不得出去蹦跶呢。”
我把英雄交给了猴崽子,坐下跟王叔开始下棋。
我爸爸是公务员,平时工作相对比较轻松,没事就喜欢琢磨下棋。那一片没人跟他下之后就开始打我的主意。说是下棋能训练一个人的思维能力,我就被他忽悠着开始跟他学象棋。这么多年的功底可不是白搭的。
自从第一次跟王叔过招之后,他每次见着我都要找我下两盘,害得有段时间我见了他就想躲。
跟王叔下了几盘棋后已经是中午了,我又被拉过去他家吃了顿饭。猴崽子牵着英雄来找我的时候我赶紧趁机溜了,不然我这一天就要在下棋中度过了。
元哲后来单独约我吃饭,我拒绝了,我现在的状况,不想再去祸害别人。
潘医生在小琴的主动攻势下很快就缴械投降了,小琴开心的拉着潘医生的手在我面前虐狗。我直呼辣眼睛,不过却笑的很开心。这么久接触下来,我直觉潘医生是个正人君子,小琴能跟他在一起,我由衷的感到高兴。
元哲出发去B市前,我们四个再次聚在一起。潘医生家里有烧烤架,我们直接就约在了他家。
没想到潘邑竟然是隐藏的土豪,果然真人不露像。为了热闹,我把猴崽子跟英雄都带去了。潘医生家里养了一只非常漂亮的波斯猫,猴崽子跟英雄这两只看到后两眼发光。波斯猫比较傲娇,不太爱搭理两小只,我在旁边看的哈哈大笑。
两位男士负责烧烤,我和小琴负责酒水果汁饮料这些,猴崽子和英雄负责逗猫。小琴看着忙碌的元哲欲言又止,我知道她想说什么便制止了她,她无奈的叹了口气。
酒足饭饱后,潘邑拉着小琴还有一猴一狗一猫去看碟片。我因为吃的有点多,胃不太舒服,便想出去散会儿步。
刚走出门,便听到后面有脚步声,我回头看到是元哲,便示意他一起。两个人静静地走了一段,他开口打破了沉默:
“小玖,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我看他们都这么称呼你。”他笑了笑。
“一个称呼而已,我不介意。”
“我学的理工科,金老在的时候一直笑话我脑子都学成了方程式,木纳的很。我一直很奇怪,一个年轻美丽的女生为什么会不去大城市而选择来到偏远的郊区,开始我以为你是生性冷淡,喜静不喜闹。你跟邻居的相处模式感染到我,我知道你并非生性冷淡想要逃离城市,相反,你有着一颗善良温柔的心。酒吧……那一幕,我又看到了一个伤心脆弱的你。联想这一切,我猜想,那个人应该是你离开的理由吧。”
我并没有答话,知识沉默的继续走着。
“你应该感觉得到,我……对你有好感,我一直想试图接近你,但每走一步,似乎又被推开……”他黯然的诉说着。
“元哲,你分析的没错,我有着很不好的过去。甚至,也不太好的现在。你跟潘医生是朋友应该知道他主治什么的吧,我是潘医生的病人,我有抑郁症。不知道哪天我就成为一具尸体,我是一个没有明天的人,至少在治愈之前是。这就是我为什么推开你的理由,元哲,你很优秀,你值得比我好千百倍的人。”我看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
他无奈的笑了笑:“我都快三十的人了,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潘邑治愈了那么多病患,抑郁症又不是什么绝症,这个理由我不接受。”
我哑口无言,只得转移话题。
“话说你们两个都是大学室友了,为什么一个做工程研究一个却当了医生?”
“潘邑家是医生世家,他大学毕业后,家里强烈施压让他转医学硕士,为此他没少在我们面前哭诉。”大概是想到了当时的情形,他乐出了声。
我幻想着潘医生边控诉家里只手遮天边无奈的委曲求全的样子,也觉得很是喜感。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电影正放到高潮。我看到他们一个个聚精会神的盯着屏幕上的小羊肖恩,特别无奈。
元哲走了,走的时候给我发了条短信,让我保重身体,照顾好英雄。我撇了撇嘴。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一封纸质信:
小玖,最近过的可好。想来想去,我第一次认识你就是通过这种方式,现在也想通过这种方式继续认识你。你能不能看在我这么诚恳的份上,每次收到我的来信,就给我一通电话,实在不行给我发个短信也成。
我最近常常在想,金老生前总是说回来后要给我介绍女朋友。虽然他去世了,却让我认识了你,是不是他在那边还在为我操着心。
我这边一切安好,就是工作强度挺大,不过我还能应付,第一次见到我们国家的战斗机,还挺骄傲自豪的,很美丽,很强大。以后,我就要成为研究者中的一员了,有机会为我喜欢的也是国家需要的事业添砖加瓦,我就干劲十足。
就写这么多了,代我向英雄问好。
我拿出手机给他回了个短信:来信已收到,英雄也向你问好。
日子在有序的进行着,当我跟小琴逛街再一次碰到那个人的时候,小琴一脸紧张,那个人也避如蛇蝎。我一脸漠然的从他身边走过,我知道,我终于是放下了。放下了对他的恨,也放下了对自己的怨。
用了整整半年的时间,我终于开始往前走了。
元哲依然每个月给我来信,我开始寻思在小区开个蛋糕饮品店。既然已经痊愈了,就不能继续再啃老本了。
开业的那天,小区叔叔阿姨们帮着我忙上忙下,猴崽子在外面派发传单。有人拿了一个很大的花篮让我签收,花篮太大,几乎看不到送花篮的人。
“恭喜开业!”元哲将花篮挪开,漏出了一张笑脸。
“谢谢!“我回他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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