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存在与时间》中,海德格尔要追问的根本问题是“存在”。海德格尔认为,人也就是“此在”,是一种语言性的存在,只有通过语言,世界才向人们呈现出来,所以语言是解释学的根本问题,理解和解释也就成为了“此在”的生存论结构——它们的意义不仅仅是作为一种技艺和工具,更是人存在的全部真相。顺着海德格尔的解释学路径,伽达默尔发展出了他的“哲学解释学”。
伽达默尔在《真理与方法》的开始就写道:“解释学问题从其历史起源开始,就超出了现代科学方法论概念所设置的界限。理解文本和解释文本不仅仅是科学深为关切的事情,而且也显然属于人类的整个世界经验。”伽达默尔认为,人类社会生活的最终形态是语言共同体,任何东西都不能离开这种共同体。伽达默尔的哲学解释学不是一种类似语言学的特殊科学,也不是一种专业的技艺,它和人们通常所讲的“理论”不一样。理论是带有沉思性质的,而伽达默尔的解释学是一种带有高度实践技巧的实践活动。因为“语言是存在之家”,是一切活动的中介,是“一切思想的使节”,所以解释一旦消失,所有思想活动就都无法进行了。解释学不仅要面对文本,还要处理历史、艺术品、文化等一切关乎人类社会经验和生活实践的内容。解释成为了根本的人的生存活动。
在伽达默尔看来,他所处的时代所面对的危机之根本,不是政治或经济危机,而是一种“近代主观形而上学”的危机。这种危机最为致命的表现就是“相对主义”,即认为没有什么好坏对错。相对主义在历史问题中的表现,在当时的欧洲被称为“历史主义”。该主义认为一切都是在历史中出现和形成的,所以不要苛责历史。在这种看法的支配下,人们很快就会陷入虚无。为了克服这种相对主义,伽达默尔在《真理与方法》的第二部中,提出了解释学的一个关键概念——视域融合。
“视域”也就是“地平线”。它既是视力的全部范围,同时也意味着人的全部局限性。在伽达默尔看来,这种局限性是历史地形成的。借用海德格尔的经典表述,人是被“抛”入世界的,也就是说,人只有被抛入了一定的视域中,才能理解这一视域中的全部事物。近代以来的认识论却认为人们可以克服一切成见,从视域中抽身出来。然而人始终在视域之中,根本无法彻底抛开视域来进行认识,人最多只能从一个视域转换到另一个视域。视域的存在意味着任何人都是带有“成见”。
这种成见不是贬义的偏见,而是说人根本上是属于一种传统的。人无法抛弃传统,就像无法抛开地平线一样——不论走到哪里,地平线都将拓展至此,所以伽达默尔说:“视域是我们活动于其中并且与我们一起活动的东西。”
“理解”根据伽达默尔的定义就是“一些被误认为是独自存在的视域的融合过程”。这就是视域融合。人虽不可摆脱视域,但视域并不是固定不变的,而是具有一定的开放性,这在艺术领域中屡见不鲜。本章开头提到的对蒙娜丽莎的再创作就是这样一个视域融合的过程。“原作党”们一定不会接受二次创作后的成果,但如果尝试着将学院派的视域和当代艺术的视域融合起来,或许就能发现学院派审美并不代表着绝对的标准,当代艺术家的创作也有其意义。总之,伽达默尔的视域融合要求人在意识到传统的影响时,始终对新的经验保持开放。由于直接承接了存在主义与现象学的传统,伽达默尔的解释学看似晦涩难懂,但它的本质是实践性的,它鼓励人们去理解过去,审视现在,面向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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