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体与无限》列维纳斯
列维纳斯是我自己非常喜欢的一个哲学家，既欣赏他的不屈不挠的战斗精神，他特立独行的哲学思索，更赞叹他的那种写作风格。朱刚老师的中译本是很能传神的，但如果大家能读原文的话，很建议去体会一下那种炸裂式的写作风格。我们在节目里反复提到，列维纳斯的这本书不大好用单纯的论证演绎的线索来贯穿，所以他的思想是和文本的运作脉络结合得非常紧的。为什么要一字一句读，也是这个道理。但这也给诠释和解读带来很大障碍。首先，确实很难用简要清晰的方式来对他的思想进行概括，说得难听点，最好的诠释和概括的方法就是“再读一遍”。他的表述方式跟康德有几分相似，你越来越觉得，他的文字就是最精准的，当你换一个转述的方式之时，总觉得有点变味。所以国内大家能见到的一些列维纳斯的导读，比较好的比如戴维斯的那本《列维纳斯》，其实都中规中矩，就是按部就班地，四平八稳地介绍一下他的思想。作为入门可能都不太够。所以我推荐读一些很能跟列维纳斯引起共鸣的哲学家和学者写的文本，能够更为鲜明强烈的传递那种隐含在思想之中的强力。最有名的当然是德里达的那篇《暴力与形而上学》（收在《书写与差异》之中）。虽然作为导读可能不够系统和清晰，但绝对是最得列维纳斯神髓的一篇。包括德里达晚期对“好客”这个主题的持续深入的推进，也可以说是对列维纳斯的极好回应。德里达还为列维纳斯写过一篇悼念的文章《告别列维纳斯》，可见他的深情与挚爱。
雅克·德里达
关于好客的问题，当然有很多的讨论，从神学方面，从政治和伦理方面。我仅推荐两部，一个是齐泽克等人合写的《邻人》（Neighbor）这一本文集，还有一本就是阿兰·巴迪欧在《伦理学》中关于列维纳斯的一章。应该指出的是，这两本很大程度上对所谓“他者的伦理”是持一种比较激烈的质疑乃至批判态度的。大家听一听不同的声音也好。尤其是巴迪欧那本是相当尖锐的，他就提出了一个可能大家在读列维纳斯的时候也会问的问题：到底“谁”是他者？那些关于绝对他者，分离，超越的论述固然精彩，但怎样落实到具体的伦理践行之中呢？他者的面容怎样呈现，语言和欲望又怎样真正朝向他者的高处？确实，列维纳斯可能会说，你们对我的批判都不得要领，因为我说的是“绝对他者”，那是不能单纯在经验的，人类学的意义上来谈这个问题的。那么大家就会想：这些谈论除了具有哲学上的思辨乐趣之外，还有什么具体的“教导”意义呢？
我觉得确实有。至少可以从两个角度来阐发一下。除了上面那个谈得很多很滥的好客问题之外，还有恶和未来这两个角度。从恶的角度看，尤其推荐美国学者伯恩斯坦写的《根本恶》这一本非常精彩的书，里面将海德格尔的三大犹太弟子（阿伦特，约纳斯，列维纳斯）放在一起，集中处理了“恶”这个哲学史上的难题。
恶之所以根本（radical），一开始是因为跟意志的问题关联在一起，但直到阿伦特，出现了一个全新的，似乎我们时代独有的恶的现象，那正是恶之平庸性（banality）。阿伦特一开始是结合对艾希曼的审判来谈这个问题的，但平庸恶这个概念还可以更具有普遍性，因为它指向的恰恰是整个时代那种“thoughtless”（无思）的状态。当所有人都放弃反思和批判，甘心沦为庞大机器上的一个部件之时，这也是最可怕的恶。
另外，列维纳斯关于他人之死和陌异未来的深刻论述，对我们这个时代也有巨大的启示性，甚至在我看来是最有启示性的一种哲学家思想。我们看过后人类，加速主义和人类纪的很多思想之后，就会发现从深刻性和锐利性的角度来看，这些新鲜时髦的思想都完全不能跟列维纳斯相提并论。他才是真正属于当下时代的思想家。如果我们真的已经进入到一个后人类的时代，那就意味着更需要重新思索主体自身的位置；如果我们真的已经加速驶向毁灭的深渊，那就更需要那种“逆死而在”的意志和勇气。这样的勇气，只有在福柯，阿伦特和列维纳斯这样的思想家身上才能真正感受到。关于这个问题，大家也可以参考我写的《根本恶，绝对无》这篇。
好，关于死亡和二战的电影实在是太多了，我自己也不想具体推荐了，各种片单和影评都一大堆了。但关于他者，我确实想推荐一个作品。不是电影，而是当代影像艺术作品，就是新加坡的前卫艺术家何子彦的One or Several Tigers。我当时还配合明当代美术馆的展览做了一个讲座。这个作品是很能突出他者的那种幽灵或磷火的面貌的。作品由两面相对的数字屏构成，一边是“殖民者”（英国人，日本人），另一边是马来本土的目光（老虎，民工……那些被排斥到边缘的“他者”），在这两种目光的对峙的过程之中，特别有一种他者面容的戏剧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