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房

作者: 傾故 | 来源:发表于2018-05-05 14:33 被阅读0次

夜幕下的城市,灯火璀璨,霓虹斑斓。行走在车水马龙之间,宛若置身于一片光的海洋,如梦如幻。林立的建筑仿佛从地里长出来似的,拥挤着,直直地插入头顶迷蒙的黑暗里,上面的一截好像叫天幕吞噬了一般。

这座城市很大,街区、商场、路边的广告牌都很大,一眼看不尽它的繁华;这座城市很高,建筑群、立交桥、楼顶的霓虹灯都很高,抬头看不见天上的星星;这座城市的白天和晚上都很热闹,一年四季都是一样的人山人海,就像一片钢筋水泥铸成的、生机勃勃的森林。

可越是这样繁荣的光景,越容易勾起人心底的忧伤。“热闹的是他们,我什么也没有”大抵就是如此心绪吧。每每站在高楼大厦下,我总不禁想起夕阳下那矮矮的、破破烂烂的瓦房。

瓦房

记得小时候,村子里还有很多瓦房,有些一座座密密地挨着排成一行,有些则零零星星地散布在一栋栋楼房之间。那时候住瓦房的人家已经不多了,很多人都把过去的老房子推倒了盖了楼房,那些瓦房大都是留下做猪圈和厕所的。种菜用的地膜、桩子,浇菜、施肥用的木桶和大勺,还有闲时去山上砍的囤给冬天烧火的木柴,也都一股脑儿的堆在那里。我家也有一座瓦房,离住的地方不过百米,和邻居家的一并在路边排成一行。房子有些破旧,墙根下生了许多乱蓬蓬的杂草,那草长得很快,春天会开暗白色小花,一入夏便长得葱葱茏茏的,叫人担心里面躲了蛇。凹凸不平的红砖上爬着一小块一小块的青苔,那青苔想必也是很老迈的,并不湿润,摸起来干糙糙的,不太舒服。屋顶很矮,那瓦也是黑一块白一块,看起来脏兮兮的,有时候上面落了一只乌鸦也看不出。

我家的瓦房比邻居家的都大,因为里面有三个猪圈,一个大伯家的,一个二伯家的,最大的那个是我家的。虽说是猪圈,里面却一头猪也没有,只放满了黑漆漆的柴火和平时不用的农具。瓦房里总是很脏,大人都懒得去清理那个堆满杂物的地方,因此横梁上都布满了灰尘,结了许多蜘蛛网,还经常有老鼠啊,蟑螂啊,还有外面溜进来的小虫子出没。

我从来不敢晚上一个人来这里。有一次夜里,家里的煤炉灶黑了,恰巧爸爸不在家,妈妈就叫我去瓦房里取些柴来生火,我心里有些怕,但还是壮着胆子去了。握着手电筒走在路上,只觉得路边的树影黑黢黢的像鬼魅一般追赶过来,我心里怦怦乱跳,赶紧加快了脚步。黑暗中一不小心踢到了什么,听得草丛中噌的一响,心下一惊,不由地握紧了手电。我屏住呼吸仔细听着附近的动静,等了半天却是什么声音也没有,这才放下心来赶紧向前走。好容易到了,我咬着嘴唇小心翼翼地推门。木门吱呀一声开了,里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我举起手电筒往内一射,一眼就看见一只胖乎乎的灰蜘蛛吊着丝从梁上垂下来,不由得吓了一大跳,赶忙捡起一根木条把丝挑了,正要去踩,那东西很机灵的,飞快地爬到砖缝里去了。经开门这一吓,我更不敢久留,从边上捡了两根木头就飞快地往回跑,也顾不上把门关上了。

虽说晚上瓦房里有些可怕,但白天到这里来我是不惧的。和附近的小孩在坪里玩捉迷藏时,我就常常躲到这瓦房里面去,有时候他们找上半天也找不到这里。听见他们在外边不停地叫我的名字,我躲在门后面捂着嘴偷笑,又怕笑出声来被人发现。

后来村里搞建设,修路修房,大部分的瓦房都被拆除了,取而代之的是加宽的水泥路和宽阔的水泥坪。大人们都万分欣慰,说这里终于像点样子,干净宽敞多了。而我却望着空荡荡的大坪发呆,下次捉迷藏我要躲到哪里去呢?

现在,在原来我家瓦房的位置上砌了漂亮的花坛,一到春天便开满了山茶花,一朵朵密密地挨着,一树嫣红。小孩子们围绕花坛推推攘攘,你追我赶,他们一定不知道这里曾经是个躲迷藏的好地方吧。

瓦房

除了那些已经消逝得不见痕迹的,还有一些更古老的瓦房残存下来。

与我家隔着一小片田野,有几座残旧的瓦房。在我的记忆里它们从来没有住过人,好像已经废弃很久了。颓圮的墙,残缺的瓦,破损的门窗,一眼望去似乎没有一点完整的部分。就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残喘中用最后一点力量维持着仅剩的一点儿姿态,仿佛下一瞬便要在风雨中支离破碎。

不知为何,瓦房前的草木都长得特别好,几乎一年四季都是芳草萋萋。春天柳树开花时,田野里总是开满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草籽花,远远望去宛若铺在绿野中紫红色织锦。可唯独瓦房前半点紫色不见,只有满目耀眼的碧色,就连瓦房里也是绿盈盈的,好像这绿色是从里面流出来的似的。

我以前是很怕靠近这里的。记得二年级的时候,不知是哪个孩子散布了一个谣言,说老瓦房里住着一个长舌头、三头六臂的妖怪。在那个年纪,孩子总是禁不住同伴的教唆,对妖鬼之事也是很相信的。于是谣言越传越多,到后来竟然有好几个版本。他们说得有模有样,仿佛亲眼见过一般,到最后我也不由相信了,那栋房子里住着可怕的恶鬼。

虽然心里害怕着,可“已经长大了”的自尊不允许我承认,自己是个怕鬼的胆小鬼。于是在他们讲得热热闹闹时,我便装作半点儿不相信的样子,把头撇到一边。可或许没有人发现,我再也没有一个人跑到那边的田野里去摘草籽花,晚上睡觉时也都会用力地把被子扯得很高直到把头也蒙住。我一直害怕,我家离那里那么近,那只鬼会不会夜里跑到我窗前来。可是偏偏地,老瓦房前的那条路又是去菜园的必经之地。于是,每次同母亲去菜地,在老瓦房前我都低着头飞快地跑过去,任由母亲在后面大喊:“您跑那么快干什么,当心别摔着!”

对那片老房子的畏惧持续了很久,但那种脊背发凉、汗涔涔的感觉最终也随着年龄的增长渐渐消散了。

我时常站在田埂上看落日,一团冷却了的余留着几分薄媚的嫣红,缓缓地沉入那一椽椽破败的瓦顶之下。西边苍茫的天空,散着一点儿胭脂的颜色,苍凉的余晖,是即将覆灭的迟暮之光。那一座座瓦房只是静默着,它们漆黑的轮廓在暮光下显得愈加苍老。周围的房子都亮起一窗一窗黄黄的灯光,微风中飘散着熟悉的油烟味,黑夜就要来临了啊!

瓦房

如今,在那个小小的村子里,已经很少寻见瓦房的影子了。可我却无比怀念那种粗糙、冰凉的触感,那种潮湿的、带着微微腥味的苔藓的气息,清冷的,却让人的心温暖起来。

望着眼前这片城市,高楼林立,灯火辉煌,他的身躯还在一点点膨胀。马路上的人们,摩肩接踵,行色匆匆。或许没有人会想起,他的脚下埋葬着多少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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