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病记

    周日加班刚回家，接到男友的电话，在另一端气息微弱地说拉血便了、头晕、眼前发白。我心急火燎地打车接上他，前往北医三院。没想到无良司机故意绕远，十分钟的路程走了20分钟，已经无心计较再起争执。赶到医院直奔急诊，量血压分诊挂号，来到内科诊室前已将近11点钟了。男友脸色蜡黄，血压108-67，脉搏已达170，不过他很能忍，还是安慰我说感觉好多了，只是全身乏力。诊室前的走廊全是人，医生说至少要等两三小时才能到。当时我们还很惊讶要等那么久，担心他身体撑不住，不过后来发现我们想的太简单了。

急诊室前走廊的病人在等待  

    等到将近十二点钟，男友又一次血便，我忙找分诊医生，她看情况不好，这才安排把排号提前。诊室的包医生是个长辫子戴眼镜的瘦弱姑娘，想是北京大学医学部的研究生。她初步怀疑是十二指肠溃疡，开了血检、便检、心电图、B超等检查，又开了几种液体。我们一一前往检查，取药后到输液室打点滴。一进输液室，一股热烘烘、粘糊糊、不清爽的病人味道铺面而来，让人感觉这空气里也漂浮着无数各种各样的细菌和病菌。这里面有大概20个简易的座椅，我们很庆幸还有一个空着的。环顾四周，大都是六七十岁的老人，闭着眼睛默默地忍受着病痛，也有几个过于难过的，间或发出几声呻吟。有的孤身一人，有的有子女陪伴在旁，走动照料着。待男友打上了点滴，已经是1点钟了，我出去买了一碗泡面充饥。

输液室的患者

    领完检查结果，我回诊室找包医生。外面等候的人依然很多，正有一个摔到腰部、无法排尿的老妇人在诊室外的担架床上，一个像是包医生老师的医生正在问诊，包医生在旁帮衬着。一直等了五十分钟，这个患者才被推走。我进屋后，两人在讨论另一个患者。老师说她是天坛医院拒收的，学生说那我们怎么办，老师又说血检是阳性，学生下意识地捋了捋手上的一次性手套，老师说看着就不像正经人。我把检查结果递过去，老师瞅了几眼说留院观察吧。

    留院病历科在地下二层，我找了两圈也没找到开着门的楼梯间，中间还误入了积满废物的死胡同。女分诊医生很热心，让一个保安大爷带我过去。可是大爷帮我刷卡开了楼梯间的门，就溜之大吉了。我下楼之后，长长的走廊空无一人，指示牌上写着放射科、骨科、病案科等。可左右两侧各有一个病案科，我犯了难。我喊了两声有人吗，又敲了一个灯亮着的屋子的门，没有人回应，倒是有回声不绝于耳。我一阵发毛，后背一紧，匆忙转身离开上楼。病历不能不办，好言好语让保安大叔陪我走了一趟。他熟练地敲了一扇黑魆魆的窗子，只见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人一边穿衣服，一边走到窗前。他不满地打着哈欠，望了我一眼，可能我面有菜色神情忧郁，也可能我尚有姿色楚楚可怜，他不忍再发难抱怨。终于领完后，我回到了男友身边。

    此时已凌晨四时许，保安处的大哥们已经穿戴完毕，四处巡查，开始赶走廊里铺行军床、打地铺的病人和家属了。旁边的抢救室附近隐约听到几声撕心裂肺的哭喊，闻者无不悲怆感伤。男友催促我赶快回去，担心我身体吃不消，毕竟明天还要上班。他的脸似乎一下子凹了进去，令我嫉妒的双腿更瘦了，我不忍放他一人在此受苦，可想到之前因其他事情请了几天假，这次不能再请了，只能叮嘱几句，打车离去。

    凌晨的北京不同白日，在北方干冷的冬季里显得格外冷清寂静。宽敞的街道空无一人，司机一脚油门冲出好远，他很满意这个效果，以跑车的速度飞驰着，撒了欢儿一般享受着难得的畅快。我百感交集，疲累交加，不知何时眼泪已经流满了两颊，怎么也擦不干。看似张牙舞爪、其实生来软弱、一直倍受庇护的我在这一次次的无声流泪中，也渐渐学会了坚忍，用麻利地做事来应对生活的困境。

    第二天在公司吃完晚饭我归心似箭，先回去取东西，再前往医院。真是屋漏偏逢连阴雨，滴滴司机居然走错了路，害我在寒风里多等了十分钟，我不免火大，在电话里大声地嚷了他几句，这已经是平时非常包子性格的我的发火极限了。

    进门望到男友，看他低头垂眼无精打采的样子，正要心酸，却见他一脸喜色地抬头望我，原来是在看剧，看起来比我还要精神=_= 悬着的一颗心一下子归位了。我才察觉，一直以来男友都是我的依靠，哪怕他生病了，只要他在身边就好。一个人碰到另一个人，她的灵魂才是完整的。用他一成不变、稳定如初的心去保存我一半的灵魂是我的幸运，也是他的幸运。

    我们一刻不停地聊了几个小时，聊到两个人都眉飞色舞了，我就放心地回去了。旁边已经在此地坐着输了五天液的大叔和大妈、大妈的妹妹还在激动地争执。一对情侣过来陪另一对情侣看病，忙前忙后，双方都坦坦然然，毫无感激和被感激的客气之意。医生和护士的脚步还是急急匆匆，家属们追着赶着询问问题。医院是个浓缩的小人间，喜怒哀乐在此集中上演。希望人间无病痛，家家俱开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