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窗

作者: 庄晋玲 | 来源:发表于2017-12-27 11:41 被阅读0次

    同窗

    文/庄晋玲

    一日,我到吉水中学赠送书籍,回来的时候,校长回赠了一本《吉水中学校志》。校长说,你是这个学校毕业的,回去翻翻看,或许能够找到什么东西。

    得到一本校志,我如获至宝。我一页一页仔细查找,终于看到了我的那个班——吉水中学1985届5班,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在那一页,全班74个同学以及班主任廖老师的名字赫然在目。我一个一个数着,认真核对名字,不错,真的是74个。可是,如果要真的说出每一个人来,却又有了熟悉中的陌生,这些曾经朝夕相处的人,现在看来似乎有点久远,有点模糊。三十年,恍若隔世。班主任廖老师已经作古,班上74个同学,如今也已不再齐全,有几个早已远离我们而去。剩下的,还有六十几个,分布在天南地北,即使要见上一面,也已经不容易。

    往事如烟。三十年了,同学,你还好吗?

    面对着一个个老同学的名字,我心里在呼唤。

    1

    高一结束,学校要进行文理科分班。原来全年级五个班,现在要重新拆分,一文四理。开始,我的名字不在文科班。我找班主任易老师协商,因为我感到我的语文成绩还是比较好的,应该学文。老师协商的结果,我如愿以偿。

    这是个新成立的班级,一切都从头开始,一切都还是陌生的。

    我一进教室,就看见高一的同班同学新保端坐在位子上。看见我,他满脸高兴:我们又在一起了。

    新保,同学叫他“门哥”。高高的个子,修长的脸盘,显得秀气而文雅。他一口枫江话,说话慢条斯理,喜欢讲“门你枫子江,汽车拖洋船”的故事,于是,在同学中间就有了“门哥”这个雅号。据他说,枫子江有条同江河,与赣江相接。河里船多,春天水满的时候,白帆点点,汽笛声声。到了枯水期,航船无法行驶,要动用汽车拖船才能渡过浅滩。可是,我没有亲眼见到过这种汽车拖洋船的盛况,我只见过汽车坐洋船的壮举。小时候去乌江玩,要经过恩江,恩江那时候没有大桥,从白沙开往吉水的汽车,都是要坐船过江的。这种经历,我还感受过好几回。四五辆汽车挤在一艘洋船上,还有拖拉机、大板车、以及耕牛和人群,满满一船,从河的东岸渡到西岸,其场面够壮观了。至于“汽车拖洋船”,我是第一次听到,从没经历过。总想见识一下,却没有机会。“门哥”一门心思读书,又是写作业,又是背课文,我想请他带路去看看汽车拖洋船的风光,可终于没有成行。

    门哥官运不错,很快就被选为副班长,我则是生活委员。生活委员,顾名思义,就是保障日常生活的。可是,我家最穷,生活最差。当生活委员,也就是安排扫地擦黑板,还有就是分配同学端饭盒。新保副班长,专司点名填写班务日志,比我还轻松。

    班上其他几个干部:班长火平,支书信齐,学习委员晓新……他们原来和我不是一个班,熟悉程度还不高,需要慢慢磨合。

    2

    很快,大家就领教到了信齐书记的厉害。

    那天,团支书信齐带着几张团报进了教室,向全班宣布:根据学校团委指示,我们班必须完成团报的订购任务x份,平均每个人出钱y元。这是任务,必须毫无折扣地完成!

    我的妈呀!我一个月生活费才五六块钱,哪里有钱订报?我心里直打鼓。其他同学也在抗议:我们连课外书都不舍得买,还订啥报纸,真是的。

    有样没样看世上,大家都不愿带这个头。一周之后,订报数量还是个鸭蛋。

    信齐大约在团委挨了批评,他涨红着脸,急速走进教室,站在讲台前大喊:大家都这么不配合?其他班都完成了订报任务,就我们班,一点动静都没有。怎么办?要么我辞职,要么大家退团?我不信我们文科班就这么不行!

    他的一阵炮轰,还真的管用。信齐自己带头先交,几个班干部也陆陆续续交了钱。我一咬牙,从仅有的几元生活费里克扣五角钱交上。别看这五角钱,那时候,我每一餐最多才五分钱。交去五角钱,我又得多吃一个星期的酱油拌饭了。

    其他同学也紧跟着交钱,特别是县城几个条件较好的,交得比我们还多。结果,比预计还多订了两份报纸。

    期末,学校评选优秀团支部,我们班争了一回脸。从此,信齐书记每次进教室,都是春风得意,眼睛眯成一条线。

    那时候,我只记得信齐住在赣江边的老街上,新谱、文龙、洪仔、一平等几个常去和他混。他有一辆崭新的自行车,每天天蒙蒙亮,他就骑车出去锻炼,可把我们眼馋坏了。那个年代,能有辆自行车,就像今天奔驰宝马一样不简单。我和门哥、年根几个也早早起来,参加长跑,从中学大门出发,沿着主街道直到十字路口,然后,顺着105国道,经过吉水师范,再往回。一圈下来,要几十分钟。偶尔,还可以看见信齐书记骑着那辆崭新的自行车一溜烟从我们身边飞过,往吉水墨潭方向绝尘而去。望着他的背影,我们除了羡慕,就是接着不断地跑,一直跑回学校。

    3

    生活委员果然不好当。最麻烦的,就是饭盒老是被偷,经常有人没饭吃。别说解决别人的生活,就连自己也时常饿肚子。

    一天早饭后,我的广东老乡金伦愁眉苦脸,好像碰到了什么困难。

    一问,原来是饭盒又被人给偷了,早上没有吃饭。

    我还是老规矩,去老师那里报告。结果呢?不外乎又是被告知以后要小心点,班上要派出同学守护饭盒等等,其他的,等于没说。

    其实,偷饭盒的事已经发生过多次。有些调皮的,自己被偷了,他就也拿别人的,这样,一石激起千层浪,恶性循环,连保卫处的人也毫无办法。最后,总是老实人吃亏。

    在我们班,一共两个广东人,一个是我,一个是金伦。他没饭吃,我也非常着急。可是,我这生活委员要解决饭盒被偷的难题,根本没有可能。于是,想到一个办法,我们两人共用一个饭盒,如果这个被偷,就用另一个。

    我找来铁钉,在饭盒盖和饭盒边上,深深地刺上姓名。甚至还找了点红漆涂上,非常醒目。武松犯了罪,被刺脸发配,可我这饭盒无缘无故,也是被刺得浑身伤痕。想想这漂亮的饭盒,居然被弄得疤痕累累,心里就不舒服。可是,为了能吃上饭,也只好忍痛。

    这下,总不会再被偷走了吧?我想,看到这疤痕累累的饭盒,也不会有人要的。

    每次去端饭,看见我的饭盒静悄悄呆在饭架子上,我心里就有点得意。看来,我的办法还很奏效。我和金伦轮流着去端饭,回到寝室再分。有饭吃,悬空的心总算踏实下来。

    一个月后的某个中午,我去端饭。蒸饭架子又是空空如也,把全校饭架都找遍,连饭盒影子都没有。

    我的饭盒呢?我那个浑身伤疤的饭盒哪里去了?

    这下,挨饿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了。

    看我满脸沮丧,门哥、年根、武梓、何林、文龙等同寝室的同学,你分一点,我给一点,凑了些饭给我们两个,总算对付了一餐。

    可恶的偷饭贼!大家都在诅咒。

    后来的蹲守,真的抓到过一个偷饭的。他还是个孩子,骨瘦如柴,甚至只有一层皮挂在身上,大家虽然气愤愤,却又不忍对他下手。最后,金伦说,算了吧,他也怪可怜的,饶他这一回吧。说罢,还分了点饭给他。那孩子千恩万谢,走了。班上几个同学,看到丢饭盒最多的金伦竟如此宽容,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4

    身上的钱越来越少。

    我已经吃了一个星期的酱油拌饭,又吃了几天什锦菜,快有十天没有见到油味了。实在吃腻了,必须得吃点热菜。

    课间十分钟,我就到食堂侦查,中午最便宜的是五分钱的大白菜,正合我意。

    厨房里,炒菜师傅打着赤膊,浑身大汗。他用手往脸上一摸,擦一把汗,往身边一甩,接着拿起锅铲搅拌。锅铲把就像我父亲锄地的锄头把,又粗又长,还闪着油光。炒菜锅就像一个大铁池,又大又圆又深。师傅一铲下去,使出浑身解数,猛地一搅,把满锅菜搅个底朝天。

    快要出锅的时候,他往汤水里撒了点浮油,看起来闪闪发亮。

    我已经闻到了菜油的味道。嗯,很多天没有闻到这味道了,香呀!

    中午就吃这大白菜!我忍不住直咽口水。

    下了课,我赶紧排队打菜。刚回到寝室门口,就好像听到我父亲的声音。金伦说,你老爸来了,好像送了什么东西来,快去看看。

    寝室里,父亲打开了一个包裹,里面是一个玻璃瓶。瓶子不大,里面好像装了一些什么菜。

    “看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父亲满心欢喜,“你看看。”一边说,一边取出玻璃瓶子。

    哇!是腊鸭子炒辣椒。这是我最爱的美味!这可是只有过年才有的佳肴哦。

    父亲说,家里就这么一点了,你妈炒了叫给你带来。他边说,边揭开盖子。顿时,一阵腊鸭的香味弥漫整个寝室。同学们早闻到了,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我。

    “就这一点了,你要节约点,多吃几餐。”父亲凑过来对着我悄悄说,生怕别人听见似的。

    “嗯,我知道了。”我把瓶子拿过来,闻了闻,香呀!

    我小心地把筷子伸进玻璃瓶,夹了一块腊鸭放在饭碗里,轻轻咬一口,香中带着辣味,非常可口。抬头看看,寝室的几个同学正往这边探,脸上露出了羡慕神色。

    独享美味是不行的。我们班的规矩,有福同享。

    “门哥,年根,金伦……全都过来,尝尝我家腊鸭的味道。”生活委员一声招呼,大家也毫不客气,伸长筷子,一人一块。转眼间,玻璃瓶就见了底。妈妈做的腊鸭,味道就是香!

    父亲微笑着点点头:你们这些同学,不错,不错!

    我非常感激地望着父亲:嘿嘿,我们寝室平时都是这样过日子的。

    从内心讲,我真的感谢我的父亲,他让我真正当了一回名副其实的生活委员。

    5

    周末又到了。许多同学急着往家赶,而我,考虑到路途较远,往来车费需要2块多,为了省钱,只好自己呆在教室写作业。

    周末的校园非常安静。我想,写完作业,到外面随便吃点什么,然后往被子里一钻,也就打发过去了。

    作业做到一半,教室外有人在喊:庄晋玲,别写作业了,我妈叫你去我家里。

    抬头看时,却是同桌春如。他把自行车一放,便旋风般进了教室。他帮我把书本收起,拉起我就走。看来,这个周末又要去他家做客了。

    在我们班,住在县城的同学有好多个:春如、倭寇、老三、海斌、江琳、玲冬、小锦等,他们常邀请我们这些乡下来的同学去家里做客。去了,就要打扰人家,实在不好意思。春如是我的同桌,更是经常带我去家里玩,而每次去,大妈都那样热情留我吃饭。说我们是同桌,是兄弟,不可见外,直把我当儿子般看待。我母亲说过,家穷,不可欠人情债太多,应当知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道理。我一直谨记教诲,不敢忘怀。可是,只要有一段时间没去,大妈就会让他儿子来叫我,让我不知该如何推辞才好。

    春如家住在手工业局院子里。见我来了,大妈高兴得什么似的,又是做饭,又是倒水。还不断询问我为何这段时间没有去家里,她还以为我和她儿子闹别扭了呢。其实,我们哥两个好着呢,哪能有别扭?但我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是说,以后周末一定常来。

    晚上,大妈还特意为我摊了一张床铺,留我在家里住。睡在暖烘烘被窝里,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理智告诉我,这是同学的家,大妈这天大的恩情,我只怕一辈子也无法报答。想到我妈说过的话,又想想大妈对我的好,一夜难眠。

    那时候,我们这些乡下来的穷同学,真的受到城里同学的不少关照。他们不仅是家境条件较好,尤其是他们有一颗善良的心,正是这颗善心,让我们这个班团结成一家人。

    6

    很久没有理发了。不知是遗忘,还是有意作长发秀,头发乱蓬蓬,就如一堆茅草,也没去剪短。整个寝室的男同学,似乎准备做鞭子军了。

    “你们真的那么穷?连理发的钱都没有?”老师看不过去,关心道,“看看你们,头发长得像个贼样,也不会整理一下。”

    我们羞得红了脸。的确,头发长,难看,可理发要花钱,也是事实。

    “武梓,你不是有个理发箱吗?”一个同学提议道,“何不到寝室为大家弄弄?也可展示一下你的手艺。”

    身材高大结实的武梓,是我们的劳动委员。据说,他在乌江读初中的时候,就参加过学生服务队,专门帮同学理发。听说他还拜过师傅呢。

    不过,人家现在读高中了,还会理发吗?

    “如果大家要,那我下个礼拜就把家伙带过来吧。”武梓有点脸红,“我把家伙带来,你们也要学哦,我怕一个人忙不过来。”

    果真,一个星期天,他专门回家去拿理发箱。

    打开他的八宝箱:剪刀、梳子、磨刀石、推剪、擦皮、披布……理发的工具样样不少。

    果然是拜过师傅的,手艺就是不一般。

    他让我们坐端正,然后手拿推剪,细心地剃。长的,剪短,参差不齐的,剪平。刮胡,修面……他动作非常轻,非常娴熟。

    一个结束,另一个接着继续。

    我们在一旁,看着,揣摩着,也跃跃欲试。

    新谱、世优干脆拿起剪刀直接剪。反正要求不高,把过于浓密的头发碎剪下来,只要相对整齐就行。

    有人带了头,干脆大家一起上,你帮我,我帮你,断发飞扬,整个寝室变成了理发店,我们个个都成了理发师。

    7

    “哈哈,大家快来看,看看他们理的头。”我们刚刚走到教室门口,眼尖的燕子就指着我们的头哈哈大笑。

    我们几个被笑得莫名其妙。有女同学拿来镜子一照:头发理得长的长,短的短,鬓角也没有剪平,而有的却剪到头皮处了,就像“狗咬的芋头”一般。

    燕子的笑声,引来班上美女们的围观。我们班的女孩子个个爱美,冬青前卫,一头波浪卷发;中华新潮,满头云发如瀑;柳柳玲东学生发,显出少女的清纯;江琳是学校文艺骨干,打扮得更是靓丽……我们班的女同学,哪个不是打扮得漂漂亮亮?和她们相比,我们这些男生落差也实在太大了。我们这些速成班的理发师,手艺太次,理出的发连自己都不忍看,也难怪这些爱美的女孩子忍俊不禁。

    却说这燕子,可是我们班的女杰。她历来是做事风风火火,说话也快人快语。或许,她投女胎本身就是个误会。她最拿手的一套功夫就是旋风腿,抬腿一阵风,每次进教室,教室门都要对她哭几声。只要大家听见“哐当”一声,就知道,燕子飞进来了。

    有那么一回,燕子前脚进教室,便来个倒旋风,门“哐当”一下向后闪去。刚好语文老师也要进教室,突然闪来的门差点就碰到他的鼻子。幸好老师躲得快,要不就鼻血洗面了。燕子早吓得躲在一侧,大气不敢喘,只等老师的发落。还好,老师温文尔雅,素以脾气好见称。他只是微微一笑,抄着八都口音的普通话道:“急啥呢?看你心急火燎的。以后记得关门轻一点。”接着就上他的课。自此,这只会飞的燕子也很淑女起来,尽管仍然走路一阵风,可教室门再也不会受苦了。

    这次,看见我们奇形怪状的头发,小燕子实在是忍不住,不能怪她。大师傅武梓没有把徒弟教好,有点难为情:“都是你们太心急,还没有学会走就想跑,结果闹出了笑话。”

    好在都是一个班的同学,笑笑闹闹也就过去了。后来,我们的理发技术在武梓的指导下,逐步精进,一直到毕业,我们都没有再进理发店理发。

    8

    却说当时班上有两位力士,一个是理发师傅武梓,另一个是小品先生倭寇。

    学校晚自习通常九点半就结束了,武梓还要邀我再加班,复习巩固白天学过的知识。尤其是历史地理,特别难记。于是,想了一个办法,我们两个到吉水中学大礼堂借光看书。不要说悬梁刺股,最少也算得上“凿壁借光”的现代版吧。

    十点多了,我们还一个问一个答,互相考对方。我们的规则是,我提问,对方回答,然后对方提问,我回答。多数问题是历史地理必考的课本知识。回答错误,则罚举水泥砖。那水泥砖可沉了,我举一两下就吃不消,如果我输了,宁愿改罚洗碗扫地。可武梓膀大腰圆,天生神力,就像托塔李天王再世,几十斤的水泥砖在他手上就好玩一样。只见他手托水泥砖,猛喝一声“起”,真是“力拔山兮气盖世”,接着就“一、二、三……十……二十……三十五……”每次罚他,他都远远超额完成,直把我数累了,他才把水泥砖轻轻往旁边一扔,顺手擦几下汗。我个子瘦小,营养不良,可没有这份力气,只好每次先做好充分准备,提前记住知识点,免得挨罚受累自己难过。

    这样的加班加点,武梓兄学习成绩进步了多少,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的体格比过去更加强壮了。

    再说另一个力士倭寇,他属于何灼强一类的选手。腿短臂粗,底盘沉稳,就是个举重运动员的料。

    学校有一副举重杠铃,他经常去练,“一二三,起!”“再加!”,“一二三,起!”“再加!”,增加了几次重量,他都能够轻易举起。我看着有趣,也想去试试,不好意思,鼓足了劲,就是起不来,即使偶尔起来了,很快就跌坐在地上了。燕国、肖风、黄晔等几个人高马大的同学看倭寇这矮个子都能举起这么重的杠铃,心里甚是不服,也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可是,海拔高,底盘自然不稳。他们手是可以举,但身子站不起来,只见摇摇晃晃,“哎哟”一声,幸好杠铃没有砸到脚。

    “这不是你们练的。”倭寇过来支开大家,“你们海拔太高了,怎么能练这个?”

    “是呀,人家外号倭寇,不就是因为矮吗?”有人和他磨牙,可倭寇天性宽厚,一点都不以为意。

    倭寇聪明,却喜欢一只手抓几条鱼。这举重事业还没有完成,学校组建航模队,他又被搞航模的老师给看中了。

    在吉水中学门口的人民广场,经常可以看见一支航模队在试飞,航模机在天空嗡嗡叫,队员们则在下面努力控制。其中那个矮而健壮的,就是我们班的倭寇了。我有时候很想不通,他为什么不把时间和精力都放在学习上,而喜欢玩这些东西?

    听说,玩航模也可以像读大学一样,考进国家队,然后国家会发工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不止一次问过这个问题。后来,我读大学了,他也果真进入到市里航模学校。因为在同一个城市,我还曾多次利用周末去他的学校看航模比赛。满天的航模机,一架接着一架,嗡嗡地叫着,非常壮观。航模机飞得很高很远,有些渐渐不受控制,或者失去了动力,挂在高树上,掉进别人的田里,甚至掉进了赣江。

    比赛获奖,是倭寇最为开心,也是最有成就感的时刻。可是,倭寇终于没有在航模这个领域再进一步,我的大学还没有毕业,他就先回到了县城,又改行从事汽车维修。这一次,他不是在玩,而是以此来谋生了。当然,此是后话,暂且不表。

    9

    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学校开文艺晚会的决定,我们可以在繁忙的学习中得到些喘息。

    这是个文艺刚刚起步的年代。平时,我们最大的娱乐就是偷着去看一两场电影,《戴手铐的旅客》、《赤橙黄绿青蓝紫》、《人到中年》、《牧马人》等等,有的片子还看过多次。84年,路遥原著、吴天明导演的《人生》上映,曾经风靡一时。高加林的人生命运,刘巧珍的痴心爱情,曾让多少人为之苦苦思索。同时期,电视剧《霍元甲》、《再向虎山行》则掀起一股武侠风,许多年轻人如痴如醉,一早起来也“嚯嚯”几声。一时之间,大街小巷的男男女女,不是谈人生,就是练迷踪拳,似乎也只有这样,才算跟上了时代步伐。

    可是,我们老师管理历来比较严,除了信齐、新谱、洪仔等几个常借机偷着溜出去看电影电视,其他同学多数较老实,留在教室看书写作业。这其中的新谱,他是班上最为天才的一个,虽然时常混出去玩耍,也不见他如何用功复习,可每次考试总是特好,难怪外号“彩精”。他经常钻吉水老街,或者看电影电视,或者打牌玩耍,可最后居然还修成正果,以致全班不得不佩服,还是“彩精”这小子行!

    要说,我们班文艺人才在学校也是出类拔萃的。除了江琳是学校文艺骨干,倭寇和根号二黄金组合也是实力派。办起文艺晚会来,我们班绝对是学校的一号主力。

    晚会已经开场。倭寇怪模怪样地学着陈佩斯,把根面条吸得几尺长,左手端碗,右手举筷,做出的动作非常夸张,不时还挤眉弄眼,引得同学们哄堂大笑。接着,又和根号二来个男女声二重唱,哥呀妹呀的,一首爱情歌曲,唱得荡气回肠。两个同学,倭寇矮而壮实,中气十足,根号二小巧玲珑,声音清脆甜美。他们一搭配,舞台顿时生辉。呵呵,绝配!台下,会唱的也跟着哼几句,不会唱的,则拍红了手掌。

    压轴,毫无疑问是学校文艺队的。她们苦练多时,每有活动,自然要上台一显身手。

    舞台那边,“白天鹅”款款而来,高贵、优雅、灵动。观众静悄悄,都瞪着双眼,生怕漏看了一个细节。舞台上,那个婀娜多姿舞蹈者,挥袖、蹬腿、挪腰,一举一动,一颦一蹙,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都牵动着观众的心。一曲下来,掌声便潮水一般,“哗哗”不断。我们班的同学最是积极,大家用最热烈的掌声鼓励自己班上的舞蹈家。

    这不是银幕上的表演,这是距离我们最近的校园艺术。银幕离我们太过遥远,似乎只是一种虚幻,而眼前这个舞台,是我们身边的同学在展示她最美的艺术。

    江琳刚从舞台后面出来,班上小锦、柳柳、秋鹃、玉梅、玲东等女同学早就将她簇拥在一起。

    学校的文艺晚会,成了我们文科班表演的舞台。当看到其他理科班的同学把艳羡的目光投向这边的时候,我们每个同学都像醉了酒。

    10

    舞台表演,自然让人陶醉。可陶醉之后,面临的还是学习。

    我是个穷学生,想买本学习资料,也挤不出经费。只好自己吃点苦,借同学的来抄着做。我的借书基本上是海斌提供的,他老爸是老师,资料多,书籍多,于是也为我提供了方便。我把白纸装订成练习本,然后抄写英语,抄写数学,做完后交给老师批改。老师改得很认真,几乎是帮我开了小灶。题目做得多,进步是自然的。数学老师还经常让我上讲台当小老师,我甚至也因此自我得意过几回。后来我的职业生涯走上了终身从教之道,不知是不是这时就已经植下了基因?或许是吧。

    终于,周末有同学邀我一起组织学习小组,学习地点在江琳家里。

    江琳家住在赣江边老街上的一幢二层楼里。我们穿过几条弄堂,走过弯弯曲曲的巷道,爬上仄仄的木质楼梯,推开一扇门,便到了。

    门哥、老三、速建、小锦……大约有七八个同学,具体还有哪些人,名字已经记不太清楚了,但肯定还有一个我。大家挤坐在江琳家小客厅的沙发上,或者凳子上。客厅饭桌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大家把书和作业本摆上,写数学、写英语,或者整理历史地理知识点。江琳烧了开水,一人一碗。累了,聊会天,渴了,喝口水。有谁碰到难题,就互相指点一下,特别是数学,文科生数学普遍不太好,我有时候能够发点言,还暗自有点小得意。

    临近中午,住在附近的同学都回家了,江琳把我们这些乡下来的留下吃饭。烧火、炒菜、蒸饭,她风风火火,手脚麻利,几乎和教室里那个文静的女孩判若两人。一会儿,苦瓜、辣椒、茄子三大碗就端上了桌子。真想不到,一个城里女孩,不仅会跳舞,还会做饭,不简单。更想不到的是,我们这些乡下来的穷同学,居然能吃上她做的饭菜。

    一顿饭,刻下了深深的同学印记。这个印记,纯洁、友爱、乐观,随着时光的流逝,愈显弥足珍贵。

    11

    又是一个学期,刚说完开学的事,插秧的季节就到了。

    班上最为乐观最为活跃的世优同学这些天有点忧郁,他想请假回家。

    原来,他家里刚不久遇到了特殊情况,家里的地没人种,他不得不回去莳田。不把田莳完,别说继续读书,就连吃饭都会成问题。班干部开会,组织部分同学前往帮忙。农村出来的,干农活哪个手上没有几下子?正是读书辛苦,想借机调节一下。

    世优家在醪桥,距离县城二十多里,大家借来自行车,互相搭载着,顺着105国道驰行。

    当我们赶到的时候,他家的亲戚也到了。根据分工,拔秧的、挑秧的、莳田的,各司其职。还真是人多力量大,只一天的功夫,就彻底完工了。

    回来的路上,门哥悄悄说,戴老三家里也有几亩还没插完,我们几个明天去看看?

    戴老三,大家又叫他省长,身材瘦削、单薄。可能读书太多的缘故,早早就近视眼了。好几次,看他离开眼镜就无法写字。同学和他开玩笑,就把他的眼镜藏起来,让他眯着眼睛找来找去,而恶作剧者,则躲在一旁偷笑。可他从不恼,嘿嘿几下,也就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也正如此,在班上,他的人缘特好。

    门哥说去插秧,正合我意。我们几个三下五除二,就帮着解决了几坵田。

    吃饭的时候,老三看看我们的脸和手臂:你们怎么这么多泡泡?昨晚喂了蚊子?

    这下还真的说中了。天气渐渐变热,寝室的蚊子多起来了。大约我的血型爱惹蚊子,每个晚上,它们就像轰炸机,在我的头顶嗡嗡叫,又叮又咬,哪里能睡?特别是,寝室木床还有虫子,爱咬人,痒痒的,洗澡又不方便,很多同学身上生了痱子,土话叫“葛罗”,又难受又不好意思。

    已经好多天了,蚊子闹,虫子咬,我们没办法入眠。上课的时候,上眼皮和下眼皮直打架,拉都拉不开,洗冷水脸,擦风油精也不管用。

    老三说:“我正要找同学帮我复习。现在我姐家里有一间房,就我一个人住。你和门哥愿意来吗?我们三人一起住,一起复习。”

    瞌睡碰上枕头!小单间,清静,自由,不正是我们渴望的学习环境吗?

    12

    老三他姐家就在吉水中学后面,这是个殷实的人家。二层小楼,砖瓦结构。房子整洁,空气清新,院子周边还有菜地,真是居家读书的好去处。

    院子里有一口井,渴了,到井里打凉水,猛灌几口。晚上睡觉前,还可以洗洗,干净,清爽。

    下了晚课,老三带路,我和门哥跟在后面,穿过学校后门,经过一家小卖部往左,再拐两个弯,就到了住地。

    三个人,一张床,一张书桌,一盏台灯。我们把书堆放整齐,然后各自看书。默记单词,演算数学,分析语文阅读题,抄写历史地理……碰到困难的地方,就帮着指点。每个晚上,几乎都要十一二点才休息。

    房间小,床铺整洁,我们挂起了蚊帐。蚊子就像轰炸机在外面盘旋,想“轰炸”,却无法突破我们的防线。有时候,我们还在房间点起草烟,熏得蚊子四处飞散。采取多种措施后,效果明显改观,终于可以睡安稳觉了。

    门哥个子长,我和老三矮小些,于是,门哥自然成了守门员,他睡边上,起防卫作用。老三自告奋勇,他要睡内里,或许这样自由度大些吧。我呢?自然就成了他们两人的夹心饼干了。开初,还有点吃亏的感觉。可后来,便觉出中间位置的好处了。门哥腿长,睡到半夜就爱卷被子,“呼”地一下,半床被子就到他那里去了。老三一摸,咦,被子没了。他猛地用手一拉,一扯,然后一个转身,被子又过来了。有时一晚上他们要扯上好几回,可不管他们两个如何转来转去,只有我稳坐钓鱼船。嘿嘿,还是中间位置最好。

    天快亮的时候,不远处学校清脆悦耳的起床铃声响起,我们三个一骨碌爬起来,用冷水摸摸脸,接着便一路小跑,穿过学校后门,赶去教室。

    从学校到老三他姐姐家,我们来来回回不知走过多少次,甚至连那个小卖部的老板看了,还以为我们的家就在后面,他哪里知道我们只是乡下来的穷学生。

    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构成了我们人生的起点。在这个起点上,多少人帮助过我们,多少人鼓励过我们,实在无法一一计数。多年后,当我成为一个教师,也能够为别人的孩子做一些事情的时候,我时时这样想,尽力去帮助他们,他们的今天,就是我的昨天。

    13

    我们这一届高中,大约是恢复高考以来考试制度最为严格的一届。高考分预考和统考两个轮次,哪怕一次失误,对我们来说也是难以承受的,失误,就意味着失去继续深造的机会。

    大家已经为备考忙累了好几个月。预考一结束,大家就像脱笼之鹄,希望觅得山青水绿之处作畅快之旅。

    出行的第一站,选择在县城东北部的大东山。

    大东山,号称大江东南三灵山之一,与九江的庐山、安福的武功山齐名。白居易、苏东坡、黄庭坚等文人墨客曾多次造访,并留下许多墨宝。据传,当年鉴真和尚东渡日本遇阻,就曾寓居大东山云隐寺,开坛讲学,传播佛法。如今,我们这些懵懂学子前来,则为放松心情,一览胜景。

    信齐早就备好一面红旗作为班旗,倭寇准备了照相机,春如带来了录音机,金伦借了一把吉他,还有其他同学,各自做了相应准备。面包干粮和饮用水均已备齐。

    出发前,全班还在校门口做了出行仪式,并拍照留念。仪式非常郑重,班长讲话,书记讲话,似乎不是去旅行,而是出征。

    我们从县城出来,经过黎洞坑,往大东山进发。

    当时的黎洞坑有大片农田,吉水中学的农垦基地也在这里。每到春插和夏收,老师便安排我们来这里劳动。我们从学校抬来大粪作肥料,一大桶一大桶,统统倒进农田,养肥禾苗。而到了收割季节,我们又放下家里的农活,赶来帮着割稻子。当然,这些劳动,还是以我们这些农村学生为主力,城里孩子苦力干得少,农活不娴熟,他们多数是打下手。

    这一次,我们不是为劳动而来。我们只是路过此地,目的是观赏前面的名山秀景。我们看着路边曾经熟悉的田地,既欢快,又带着一丝眷恋。

    保生的家就在山脚下,他对路径最为熟悉,他就是当然的向导。

    “上大东山,有两条路径。第一条,顺着去山顶电视塔的简易公路前行,大约要走三十来里路,弯弯曲曲盘旋而上,多花点时间。另外一条,那是猎人们走过的近道,爬山梁,翻沟坎,路陡,但距离近。”宝生向大家介绍道。

    “我们就走近路吧,或许还能抓只野兔回来呢。”信齐红旗一招,“走,我们抓兔子去。”

    从山脚看山顶,峰峦重重。最高点,一塔尖耸,直插云天,这就是江西706调播台,当地人称之为吉水电视调播塔。

    我们把高高的尖塔作为路标,翻山越岭,爬沟攀岩,依次而上。宝生、信齐、金伦前面开路,门哥、黄烨、老三断后,我和其他人走中间。说实话,爬山越岭,对于我们这些农村来的同学而言,根本就不算一回事。我们经常上山砍柴,早已练就不怕刺不怕陡的铁脚功。可对于城里的同学而言,那就够他们辛苦了。他们很多人还是第一次爬这么高的山,开初还行,到半山,就累得气喘吁吁。尤其是女同学,平时娇滴滴的,哪吃过这种苦?我们十几个男同学发挥优势,拉的拉,推的推,述建、一平、文龙、路易、明德、厚禄、朝盛……个个使出上山挑柴火的功夫,用足了劲拽,而女孩子们也放下了矜持,红着脸,流着汗,一手抓着同学,一手抓着树枝,连爬带蹬,好不容易才上得山去。

    山上般若庵香烟袅袅,老尼正在上香、念经。信齐说:“我们这次上山,说来也是缘分。何不也到庵堂一拜,祈求菩萨保佑?”

    深山云海,曲径通幽。般若庵掩隐在一片林涛之中,清静,心净。我们带着一种虔诚,行礼,膜拜。

    那时候,我们实在太年轻,许多禅理我们并不明白,只知道这是一种礼数,而对于更深的涵义想得不多。

    倭寇说,我这里有相机,大家就和师太一起合影留念吧。“咔嚓”一声,一群年轻学生围着一个老尼,在青灯独墙下,留下永恒的记忆。

    大家继续向着山顶攀登。近了,近了!电视塔终于就在眼前。刚才还是路标,如今触手可及。刚才还高高在上的大东山,现在已被踩到脚下。经过三个多小时的攀援,终于到达了东山垴——大东山最顶峰。登高四望,一片空阔。山峦群峰,层层叠叠。山沟壑谷,其深难测。更远处,县城、村镇、赣江……如诗如画,似梦似幻。

    山顶一块平整的草地上,年轻的我们在这里载歌载舞。春如的录音机响起来,金伦的吉他弹起来,全生的口琴吹起来,倭寇的照相机“咔咔”地闪光……根号二和中华她们在唱歌,江琳和柳柳她们在跳舞,大家在用最热烈的歌声,最动人的舞姿,欢庆这次完美的登山之旅。女孩子们一洗往昔的娇羞,不断地唱着,跳着,舞着,或者干脆摆起了美妙的身姿,对准镜头,留下靓影;男孩子们则顺着塔基,抓住钢架,继续往上攀爬,爬上高高的电视塔顶端。大家叠成一个立体三角形状罗汉,信齐带着一圈同学组成坚实的基座,门哥和述建把着旗帜立在尖顶,我和其他同学,则是圆实的腰身。六个层次,层层相叠,有的探头,有的凝望。见帅哥们叠成了极其壮美的阵势,可爱的女同学悄悄静下来,望着高塔,竖起大拇指,赞许而又柔情的目光多少年后仍让我们难以忘怀。

    14

    从大东山下来,第二个议题便是去同学家窜门。

    城里同学的家,我们去过无数次。现在,也该让他们到乡野之地去体验一下什么是山村人家了。

    我们先到建秀、文春、先华、文龙等同学家里,体验水南人情风物。随后,大家接受我的邀请,到邱陂家里一聚。

    我早就把同学要来家的消息告知了母亲,母亲这天早早煮好擂茶,在大门外的高坎处等候多时。当看见十几个同学在我的带领下往家里方向走来,高兴得什么似的。她让妹妹打了一挂鞭炮接客,然后把我的同学迎进客厅。

    那时,我家住的是土筑瓦房,许多同学没有见过,尤其是县城的同学,与他们的楼房相比,简直就算茅棚。春如、倭寇、老三等,觉得新鲜有趣,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似乎在看一件千年老古董。

    喝擂茶,他们也是第一次。过去只听我说过擂茶如何好喝,如何有营养。这次终于亲自品尝了擂茶的香味。他们甚至还要我母亲再擂一次看看,见擂茶钵被擂得嗡嗡叫,茶叶、花生、芝麻,一下子就变成了粉末,开水一冲,香喷喷的擂茶便好了,他们觉得不可思议。这些客家人的特色饮食,还真的让城里来的同学大开眼界。

    家里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年轻人,甚至惊动了左邻右舍。他们知道这是我带来的同学,都流露出羡慕的神色。

    正当大家开心之时,几个在镇上打电话的同学带来了预考成绩的消息。这一下,有人欢喜有人愁。几个同学闷闷不乐,空气一下就沉闷起来。

    马上就要开饭了。我邀同学们快洗手吃饭,却发现有人不见了。在房子周围四处找,可就是不见。母亲吓坏了,把我弟弟妹妹全放出去找人。水库边,菜园里,每一处都不放过。上天保佑,千万别出啥乱子,大家心里都很着急。妹妹耳尖,似乎听见后山有嘤嘤的哭声。大家循着声音爬到后山,果然那同学躲在树丛下哭泣。唉!那年月,千军万马过独木桥,预考失利,意味着今年失去了再次一搏的机会,让谁也是难受的。今年失利,明年可以卷土再来,我们再三相劝下,一场危机终于化解。

    人回来了,我母亲松了口气。

    开饭,喝酒!还是倭寇爽快,说罢便亲自动手。母亲已经把酒坛搬到客厅,要酒就随同学们自己倒。大家也毫不客气,先干了一碗再说。

    酒过三巡,大家觉得慢慢喝没有意思。春如、世优、倭寇、文龙等提议,得搞出点气氛来。有人说要划酒令,输者自喝。但遭到不会酒令者的坚决反对,说这样不公平,还是一人一碗来得干脆。

    一人一碗,酒氛逐渐加浓,刚刚的萎靡之气一扫而光。倭寇、世优声音最响亮,其他同学则按规则迎战。大约到第三碗,就有几个支持不住,撤了。

    第四碗下去,文龙说:“我喝不了了。我宁愿吃饭,和世优比饭。一碗酒兑一碗饭。输了就做俯卧撑,每一碗做十次。”

    文龙的挑战很快得到世优的响应。第七碗,倭寇醉眼朦胧;第八碗下去,春如步履踉跄。可是,看看世优,好像他喝的是白开水,一点醉意都没有。

    桌子上,先华、老三、明德、文春、春如、倭寇等都撤了,只剩下文龙还在硬着脖子吃第四碗饭。世优脖子一仰,又一碗酒下了肚。四碗饭后,文龙讨饶,他再也吃不下了。可是,世优还在喝酒。

    按照约定,一碗酒十个俯卧撑。文龙老老实实在地下做起了俯卧撑,我们在一旁加油,他做到二十下,浑身冒汗。可世优还在喝酒,他好像就是个酒桶,总是倒不满。记得《射雕英雄传》有个叫做丘处机的英雄,他喝酒不醉,是因为能够运内力把酒从身体里逼出来,一场酒下来,地面全湿透。可我们的世优同学并没有练得这种武功呀,怎么就这么能喝?我们看看桌子底下,也不见他作弊的迹象。大家就像看戏法,直觉得不可思议。

    文龙俯卧撑还没有三十下,就软了下来,躺在地上直喘粗气。同学们看他可怜相,只好要世优高抬贵手,放他一马。世优则一直在喝,直喝到点起煤油灯,把那瓮老酒喝得见了底方罢。据负责点数的同学说,他这一餐共喝了十三碗酒。我想,即使武松再世,也得钦佩三分。

    在乡下,这种喝酒法着实少见。这只是一群年轻学生啊,酒量竟如此了得,我母亲见了也连连称奇。

    我们知道,这可是一顿离别的酒啊,是凝聚了我们同学情谊的酒!要喝,就喝个惊天动地,喝出同学的至真至纯。

    15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再见了,我的母校!再见了,我亲爱的同学!不管有多么不舍,我们终于选择了离开,选择了继续前行。

    或者求学,或者求职,北上南下,东奔西走,我们的脚步渐行渐远。

    16

    多少时光在指缝间悄悄溜过,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已不年轻。

    金伦为了找到我,他寻遍全吉水的电话号码,当熟悉的客家音从千里之外传过来的时候,我激动得彻夜难眠;

    信齐为了来乡间校园看我,骑着他的碳钢自行车走了几十里。信齐骑车离开墨潭,离开吉水,上了井冈山,骑到了南昌,骑到了川藏线……可最远的距离,或许莫过于从县城到乌江这三十里;

    厚禄、新谱、一平、能胜、冬青、小锦、江琳、存斌……多少同学,在网上默默关注着我,激励着我,支持着我。我的几个简单的文字,竟让同学如此上心。我该如何感谢你,我亲爱的同学!

    先华有心,建了微信群,大家有了交流的平台。老三、信齐、冬青、中华翻箱倒柜,把珍藏了几十年的老照片晒出来,大家都在照片上寻找到远逝的青春。

    17

    人生其实就像一场戏。精彩的开头,总是让人铭刻于心。可是,更多的苦辣,潜藏在不为人知的幕后。当换上一幕,蓦然发现,鬓发已白,青春不再!

    舞台不能空挡,生活还得继续。

    路,还在脚下,还在延伸。

    ——献给吉水中学1985届5班全体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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