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如何提笔叙述,总担心太过粗糙的文字写不出那些平凡过往,记忆里20年的朝夕陪伴,直至失去才恍然觉悟。浮现在脑海中的是老人们的这句:人生一世,草木一春。
归来
2013年5月25日,在学校的我偶然间打电话回家,询问爷爷的病情,母亲告诉我爷爷病情加重,要我尽快请假回家。
2013年5月28日,磨破嘴皮向辅导员请了一周假,本打算坐火车回家,冥冥之中我在某一瞬间突然改变主意,选择坐上更快的汽车回家。一路飞奔,感觉灵魂穿越了几个世纪。为了赶时间,我在离家10几里的集市打摩的回家,市场的人问我为何如此急切,我说要回家。问我要去哪里,我说回村里。
到家的时候是下午3点左右,那时屋子里有许多人,有本组的,也有邻组的,都是帮姑姑家插秧的,中午时分在这里吃饭休整。看到我回来之后某伯伯和我闲聊了几句,姑父也跟我说,“你爷爷不大好,你陪陪他”。过了一会儿他们便去下田插秧,留我和奶奶在屋子里。
奶奶坐在旁边的床沿跟我说这些天爷爷的症状,好几天没吃饭了,晚上从未睡得安稳过,每隔个把小时奶奶就要扶起他换气。有一次差点窒息,是姑父用摩托车载着,姑姑在后面把爷爷抱着送去医院抢救,那一回爷爷抢救过来后在医院住了几天,那几天病情没有多大好转,他说他想回来。
我就那样看着爷爷躺在小木床上痛苦地呻吟,呼吸不畅,每隔一会儿就要有人扶起来换气,他的鼻子因为插制氧机而破皮结痂,我无法想象那种苦痛。在他床边坐了许久,他都没有认出我是谁,于是我给他捏腿,希望他的身体不会那么疼痛,却发现爷爷早已瘦的像个10来岁的孩子一般。后来他记起了我,他说“孩子,你回来了,还没吃饭吧?快吃饭去吧”“去吧,吃饭去”,拗不过他我便去厨房吃了几口饭,想到爷爷这几天都没有吃饭,便把奶奶中午熬的绿豆粥水装了少半茶杯,想要他喝粥水,他表情痛苦摇着头表示不吃,但当我把粥水凑到他嘴边,缓缓倒下时,他却急切地允吸,我知道爷爷真的很饿了。喝完少半杯之后,我又倒了少半杯,慢慢地给他喝下,除了粥水其他颗粒大一点的饭粒、绿豆他都从嘴里蠕了出来。他说“我要喝水”,于是我给他倒水喝,喝完几口,他身体不适。要我扶一下他,把他扶起来缓缓的换了一口气,他说“痛,轻点,轻点······”,我又缓缓地把他放下。
惜别
奶奶看我在照顾他,便去后院整理一下菜园,叫我看着爷爷。整个房间就剩下我们爷孙俩,他的呼吸很缓慢,身体痛得直哆嗦,我很难联想到五一期间回来看到的是眼前的这个人,那时爷爷还能跟我说好多的话,天气好时还能搬把椅子在新房子的院子里晒会儿太阳,晚上还和我一起在堂屋里看看电视吃点儿零食。说起年轻时他练兵打仗,驰骋战场,立下赫赫功绩。眼前的他这般孱弱,这般无助。此时我才意识到,他是真的老了。
他就这样躺在床上偶尔想要翻身,身体却疼的不听使唤,我便搭把手帮他翻个身。突然间他的呼吸变得很急促,喉咙有痰卡住似的,我便小心把他扶了起来,他口中嘟囔着“痛,轻点,轻点,轻······”话还没说完,他就像一只断了线的风筝,缓缓滑落。我瞬间慌乱,眼泪一滴滴流了出来,连忙呼喊奶奶“奶奶,爷爷不行了”奶奶疯了般跑进屋子,那时爷爷还有呼吸,脖子处的动脉还在跳动,奶奶说“我去叫你姑父”,她一边哭一边跑了出去。我学着电视里面医生抢救病人按了几下爷爷的胸腔,但他的眼睛已经痛苦的闭上,脖子上还在微弱地跳动。就这样,时间像定格了一般,我想如果自己学的专业是医学我就可以救他了,如果刚刚我不扶起他,他就不会这样了。我满是自责,满是愧疚。直到现在这一幕如同梦魇陪伴着我。
等到姑父赶到的时候,爷爷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我和姑父就这样一直跪在床沿边,姑父这个坚毅的男人哭的像个孩子,而我无比悔恨,眼泪决堤了般不受控制。后来母亲从老房子那边赶了回来,后来其他人都赶了过来,所有人都在流泪,奶奶和姑姑们给爷爷穿寿衣,穿寿鞋,因为身体的僵直有一只鞋子老是穿不进去,就像爷爷不愿离开一样。此时是下午5点左右。
爷爷生前人缘很好,所有人都为他感到惋惜,84岁的他看着一辈又一辈的人长大,如今这些他眼中的孩子目送他离开。
作法
当天晚上镇上的法师赶到了家里,把爷爷用席子放在堂屋的地上,用香油作法祛味,在爷爷脚边点了一盏长明灯,我、奶奶、母亲、姑姑、姑父我们一起守灵。屋内法师们锣鼓喧天,铿锵有力直直敲在我的心上。
凌晨4点,父亲从广州赶了回来,他跪在地上用脸磨蹭爷爷的脸颊,用手抚摸爷爷僵硬的身体,他说“他的腋窝还留有温度。”眼泪就这么地流了出来。
也许是因为爷爷生前积善积德,当天晚上天气突变下起了雨。
法师们把爷爷放进了家里的老棺木,接着几天都是接连不断的跪拜礼,我几乎流尽了所有的眼泪。唱郎的唱词婉转凄凉,我只听懂了一句“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奶奶念叨着这句,泪水便从她的眼里不断涌出。
奈何桥。那个只能出现在电视的情景,法师说爷爷今天去往奈何桥,在奈何桥上父亲需要连叫三声“爸爸、爸爸、爸爸”,父亲连叫三声,声声凄厉,眼泪奔流不止,如同孤儿。
孝名
在出葬前,法师整理出来了我们向氏的孝名,一共有一百多号,而真正的孝子只有我一个。所有孝子在被叫到时,泪以俱下。而此刻街边点放了所有烟火炮仗,轰鸣刺耳。左邻右舍前来点香跪拜。
出葬
姑父请了乐鼓队,父亲请了一行丧夫,24个人抬着棺木往向氏祖坟方向前行,天空下着毛毛雨,我和父亲穿着孝衫一人拎一竹篮,沿路撒“买路钱”驱赶孤魂野鬼。身后是出葬的队伍,周围的人还在不断哭泣。
翻越几座山头,跨过小溪流,路过爷爷曾背过我的小桥,路过曾经捡柴的地方,路过一起挖过茯苓的山沟,直到走到祖坟,每年年俗之季,都是爷爷带我点香跪拜,哪座是婆婆的坟冢,哪座是公公的坟冢,哪座是伯伯,哪座······
而眼下在二爷爷曾经买下的这棵栎树下,丧夫用锄头挖出一席方穴,法师在底下撒上糯米、五谷,再用家里的雄鸡驱邪,之后丧夫把棺木放了下去。掩上厚厚的泥土,一层又一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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