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春时分,天降大雪。这也难得,多年的温热,算是个了结。小时候那种特别冷的冬季和大雪的厚重,也再次呈现。
在屋里呆着的时候,总想着出门冷,路滑,需要缩着头,还要防止脚下出状况,不愿意出门。等到果真走出去,却又是另外一番风景。
天必然是冷的,人们果然缩着头,小心翼翼地走,马路上的车也缩着头,分外留着神。雪花还在飘,落在衣服上,白白的一层。嘴里哈出的气,雾了眼镜,看不清路。略弯膝部,谨慎地走,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平日里可见的颜色,譬如苍松翠柏的绿色等等之类,全然可以忽略了。河面很肃静,也颇深沉,不见碧绿,只见黝黑,雪花落下去,无声,无形,无影。
河边的路,覆盖着白雪。天气很冷,雪未融化,道路好不容易暂时有了一床洁白的被子。路上行人不多,有限的几个人,恐怕也是厌烦了室内的纷扰,或者是内心过于燥热,出来看雪景,并顺便抚慰一下自己的身心。路上的脚印很多,杂乱,深浅、大小不一,有清晰的,亦有模糊的,仿佛留下脚印人的心。脚印多是留在路的中间,路的两边几乎没有人走,好奇地去踩一脚,深及脚踝。一只手由落雪的表面按下去,埋住了半只小臂,手掌手臂是清清楚楚的冰冷。
走得时间长了,找个路边的椅子坐下来,不多一会儿,身下便感到了凉。四周一片洁白,一片安静,以一个舒适的姿势,小坐片刻,落雪中的人带着灵动,与落雪中的路的寂静,以落雪为媒,搭配得恰到好处。起身再走,看到一处厚厚的雪,一层不染的样子,躺下,打几个滚,仿佛自己也是一层不染的。
树大都落光了叶子,枝丫露出最后的倔强,在落雪中挺立,虽不见威武,却也有一副样子。不远处的竹子低着头,罔顾落在身上的雪,依旧是平时的模样,似乎是羞涩,又似乎是刚直。天色渐暗,河对岸路上的车灯蠕动着,店铺零星的灯也亮了起来,高楼明亮的窗户稀稀落落,此刻,有人陪你立黄昏,有人问你粥可温,便是有限人生的一幅温馨图。
唐天宝十一年秋,李白行至幽州,作诗云“燕山雪花大如席,片片吹落轩辕台”,不知道“大如席”的雪花究竟大到何种程度,想必诗人是见景生情,有病呻吟,感时溅泪,抒发一番自己悲天悯人的情怀。此刻,此地,雪还在不紧不慢地飘落,这显然不是一千二百多年前燕山的雪花。飘扬中的雪,在灯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落地的雪也呼应以晶莹剔透,由动而静,由天而地,由阳而阴,是绝妙,也是绝配。天地就是这样,谁能更改得了。
《古尊宿语录》中有一段问答,颇为有趣,“问:柏树子还有佛性也无?师云:有。问:几时成佛?师云:待虚空落地。问:虚空几时落地?师云:待柏树子成佛”。听着脚下走路的咯吱咯吱声,看着空中纷纷扬扬的雪花,我想等到天气晴好阳光明媚的时候,今天的雪花何不是明天的虚空呢,今天这覆雪的路上的脚印,明天不也会踪迹全无?可到哪里去寻成佛的柏树子呢。
天色已晚,沿着覆雪的路,去寻一处烩面馆,了此雪景吧。
2024年2月5日于雪中浉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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