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夜

1

光怪陆离的大街上熙熙攘攘，原本开阔平坦的柏油马路上现在却挤满了造型各异的汽车，走走停停，不断亮起的汽车尾灯点缀着枯燥的归途，远远看去整条街像一条蠕动着的发光的虫子。

汽车广播里不断地传来晚高峰的路况播报，不时地还要夹杂一些资讯和广告，一条关于汽油涨价的资讯点燃了鲁凡压抑许久的愤懑，他暴躁地对着面前的虚无大声抱怨着。此刻的车内只有鲁凡自己一人，也只有在置身于这种包裹在孤独的黑暗中的境地，他才能痛痛快快宣泄着自己的情绪。多少年职场和生活的磨砺，让这个曾经意气风发质朴无华的少年也学会了隐藏自己的心思，不会轻易在人前显露自己脆弱的一面，他知道那只会让别人看自己的笑话，作为一个而立之年的男人，生计和钞票已经开始初步显露出其对一个人性格塑造的作用。

发泄过后的鲁凡放下了驾驶侧的车窗，突然间他对车内封闭的黑暗有一种强烈的幽闭感，急切需要一些别的东西来打破这种状态，不曾想随着车窗的打开进来的不只是窗外的噪音，还有数九天凛冽的寒风，这瞬间让他的脑袋清醒了不少。他反思着自己刚才的失态，近期工作上头疼的事情一大堆，自己空挂着一个经理的头衔，手里却没有多少的实权，这种家族性的小公司关系复杂效率低下，很多重要岗位放着一些不三不四的老板亲戚，要能力没多少但又少不了到处指手画脚，有了成果都来抛头露面，出了问题一个个都躲得不见人影，这样下去终归是难有前途，再者靠这打工挣钱也不是个长久之计。

脑子里正思虑着工作中的那些破事，突然间他想到这个周日婚介公司那边约了一位女士要见面，而现在已经是周六的晚上，自己把见面这事情是忘的一干二净，今天为能按时下班特意把那些未做完的事情安排到了明天，看来今晚的加班又是逃不脱了。鲁凡焦躁地按了几下喇叭，准备变道掉头驶回公司。这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汽车媒体屏上赫然显示出吕炎的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这吕炎是他的大学同学，自从今年结了婚这家伙就不怎么出来抛头露面了。

“喂，吕总，多日不见是在哪发财？”鲁凡戏谑道。

随之那边传来了吕炎针锋相对的问候:“我说鲁总啊，别总提钱成不成，哥们现在对钱过敏！”

“你这小子消失了半年多还添了新毛病不成？本来以为你结了婚好歹也算成家立业了，没想到还是那个屌丝样，看来你媳妇没能把你调教出来呀。”

“快别提那娘们，倒霉就倒霉到她身上，晚上出来喝点咋样，安慰一下兄弟受伤的心灵。”吕炎抱怨着。

“你这新婚不久不得如胶似漆？大半夜的和我这老光棍瞎混什么？再者今天你这酒局组的可不是时候，我正在去加班的路上，还的挣那点窝囊费解决温饱问题。你要是真有诚意咱们就约明晚吧，明晚哥们儿的时间多的都富裕……”鲁凡不甘地拒绝道，这个话题勾起了他的酒意，但想想自己这终生大事他还是忍痛割爱了。

“得，今天这场宣泄局算是夭折了，那就明晚吧，地方明天定了我告你。”

吕炎的话引起了鲁凡的好奇，有心再继续问问情况，但一看时间还是准备尽快结束这场对话，顺口说道:“行，那明天见。”

挂了电话车子已经到了公司楼下，鲁凡快速停好车小跑着上了电梯，到了办公室门口才发现门已经上了锁，合着这几十号人还得自己这个名义上的经理来加班加点养活，真是挣着卖白面的钱操着卖白粉的心，但事已至此，也只得折返下楼去车里取办公室的钥匙。

这一晚上的忙碌已是板上钉钉的事，而此刻的鲁凡却很是平静，这种工作状态他已是习以为常，对于一个三十多岁的打工人来说，朝九晚五的正常作息时间基本是天方夜谭，想要追得上车贷房贷实现温饱自由，就只能用时间和身体努力拼搏，卡里有钱才能遇事不慌，否则一切都是扯淡，现在自己的价值也只能用人民币来衡量了，毕竟这年头不太平，疫情时常肆虐，说不准那天就被隔离封困。

一番忙碌下来终于是把手头的工作安排妥当，看看时间已经是将近凌晨十二点多，鲁凡本来已经关了电脑，但是想想明天要是有事还是需要调用电脑上的文件的，就又随手开了机，只要这台电脑开着，自己通过桌面共享也是可以在家处理一些事情的。

出了办公楼他径直走向马路对面那一排门面房，那是一片住宅区的底商，大部分店面都是饭店，因为附近有写字楼的缘故，白天到了饭点每家饭店几乎都得排队就餐，可到了晚上这些店却是门可罗雀，大部分都提早打烊了，只有一家牛肉粉店面可能是嗅到了加班文化的商机，开始了24小时营业，而且价格还高的离谱，已经超出了普通打工者日常三餐的消费能力，之所以能生存下来很大一部分支持还是来自于加班族的别无选择。

一进门牛肉粉那特有的酸辣味道就直冲脑门，不由得让本来就腹内空空的鲁凡饥饿感浓郁了几分，他点了经常吃的酸辣粉和肉夹馍，在靠窗户的地方找了一个位置坐下。虽然今天是周六，但店内却是一如既往的拥挤，看来真正能做到响应法定节假日的公司没有几个，老板们是恨不得让员工像这家24小时营业店一样不分昼夜的工作。

他收回了东拉西扯的思绪，凝视着窗外被街灯点缀着的夜，自己都弄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了在窗边欣赏城市的夜色，看着路灯下各式各样的人和事，隔着一层玻璃的自己就像一个远离这个世界的观众，而窗外的一切又像是一幕经久不息事不关己的电影，他往往在这时候就会感受到一种脱离世俗纷扰的孤寂，这万家灯火的城市，到如今却仍没有为自己亮起的那一盏夜归之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