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片来自作者
【上一章】二十、想念的温度
长那么大，江月很少讨厌什么，唯独最讨厌的就是一个词：意外。
小时候听妈妈讲天神的故事，人间的缘分全是由天神命定。江月总觉得天神也有出错的时候，她就是那个错误。她意外的来到了爸爸妈妈身边，又意外的造成了爸爸的意外！而妈妈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意外，匆匆远走他乡。最后，江月又意外的被外婆接到了蓝谷。这些接连不断的“意外”，让江月很混乱。
江月记得妈妈离开之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也许是上辈子爸爸妈妈欠了你，现在我们都还清了。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时不时的从江月的脑子里跳出来刺着江月的心，妈妈大概是恨透了我吧？江月一遍一遍的在心里滴着血问自己，始终不敢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结论。江月无法原原谅自己，她问外婆，这个世界真的有上辈子吗？外婆只当是孩子的童言童语，笑呵呵的搂着江月回答：“不管有没有上辈子，咱们都要过好这辈子！”
外婆的话让江月的眼泪止不住滴答滴答的往下掉。对于这个问题，江月不仅陷入困惑，还陷入了矛盾。她既不希望妈妈说的是真的，又希望真的存在另一个世界。如果是那样，爸爸也许真的变成那只彩色的大鸟飞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发生的事，很多细节江月怎么都想不起来了。她是怎么闹着爸爸带她到后山找草药，她又是怎么充满好奇的爬爬跳跳的要去抓山头的那一朵花，爸爸又是怎么滑下山去的，村里的人又是怎么来的，妈妈又是哭得怎样的肝肠寸断......她通通都想不起来了。每次江月的回忆刚走到那一天，她就开始头痛欲裂，剧烈的咳嗽，仿佛要把那些不好的记忆都咳出来丢掉。
但那一幕却十分清晰的刻在她脑海里：爸爸滑下山后，从爸爸滑下去的地方，飞起来一只鲜艳的彩色大鸟。那只大鸟扑腾着有力的翅膀，绕着又惊又慌的江月飞了一圈后朝远方飞去。江月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放声大哭起来，她对那只从未见过的大鸟招着手跺着脚大喊大叫：“别走啊，别走啊！爸爸！爸爸！你在哪里？！爸爸......”山谷间安静得只有江月的一声声悲伤呼唤的回音。
爸爸就那样突然的在眼前消失，永远的消失，这件事就像一枚炮弹，炸穿了江月的心，并在她心里留下了一个愈合不了的大洞。她变得沉默，怕黑，动不动流眼泪。
冬天的时候，大虎和丫丫来找江月一起烤红薯。江月有气无力的摇摇头，然后就是簌簌的流眼泪。江月又想起了爸爸带他们一起烤红薯的时光。
那是个冬天，江岩带着在家百无聊赖的他们找了块收成之后的空地烤红薯。江岩用带来的铲子挖出一个又直又深的洞，然后把红薯放进去。江月、大虎和丫丫负责在附近给江岩找各种各样的小土块。不一会儿功夫，他就很熟练的垒好了蛋形的红薯窑。
江月高兴的拍着手又跳又叫：“大蜂窝，大蜂窝，真漂亮！”江岩笑盈盈的往土块之间的缝隙里填上小土块，最后留出一个小口用来填柴火。大功告成之后，江岩开始手脚却麻利的把禾杆草点着往里放，红焰焰的火一下就窜起来。孩子们不停的往里添柴火，火苗不时的从烧黑的土块间的缝隙里钻出来朝她们兴奋的扮鬼脸，这黑与红此刻在三个孩子眼里大概是世间最美妙的色彩。
大约半小时左右，江岩用铁锹把土块推塌，火被渐渐盖熄，白烟袅袅伴着一股红薯的香味飘向她们的鼻子。孩子们被甜甜的香味馋的直咽口水，眼勾勾的盯着散发热气的红薯窑，焦急的等待着时间慢吞吞的一秒一分的走。
像是三只屏气凝神的小馋猫，只待心里传来“马上行动”的声音，就可以张开利爪扑向食物。也不知谁说了句“好啦”，早已等不及的他们迅速的用铁锹扒开热土块，江月迫不及待抓起一个烤红薯，却被烫得左右手来回的抛接，嘴里大叫：“哇呀哇呀好烫好烫！”大虎、丫丫看着江月滑稽的样子笑个不停。
冬天的风呼呼的吹着田里的植物，传来莎啦啦的声音，不远处的圆形的褐红色木风车在田边冰冷的溪水中慢慢的转动。寒风中三张小黑脸却感到热乎乎的，嘴里的甜味一直甜到心里。江岩就在一旁满足的看着他们。
以后爸爸再也不能给我烤红薯了。江月悲伤的这么想着。
夏天的时候大虎和丫丫来邀江月一起去田边捉小蝌蚪。江月死气沉沉的摇摇头，而后又开始簌簌流眼泪。江月想起了爸爸带着他们一起在田边玩耍的情景。
橄榄靠近河边那有一大片一大片的稻田，以前江月最喜欢夏天的稻田，江岩经常会带着江月、大虎和丫丫他们光着脚在田边玩耍，热浪经过那一片一片的绿色再带着甜甜的香味扑进鼻子，那沁人心脾的稻香已经让人忘记了炎热。
有时候进村的小路上会传来孩子们期待已久的熟悉的叫卖声：“卖雪条喽......”，那可是孩子们心中最动听的声音。几个孩子急急忙忙的在口袋里翻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兴奋的凑到那辆拉着雪糕箱的单车前去，挑拣自己最喜欢的雪条。江月的糯米雪条，大虎的西瓜雪条，丫丫的奶香味雪条，他们投入的叼着雪条一阵“吸溜吸溜”，就像在肆意的吮吸着这童年的甘醇。江岩就在一旁满足的看着他们。
以后爸爸再也不能陪我去田边玩了。江月又悲伤的这么想着。
妈妈没办法拯救内疚悲伤的江月，她连自己都拯救不了。她在一个夏天的晚上告诉江月，她已到镇上给江月的外公外婆打电话安排好了江月的去处，她要离开橄榄了。
在江月给了妈妈那样的意外之后，妈妈给了江月这样的意外。
江月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一个人摸到田边，黑夜已经算不了什么了。她拿着手电筒在田边晃，漆黑的田边只有江月的这一点亮，回应江月的只有天边的那一轮冷月。
这是个孤清的夜晚，至少一开始是。直到江月终于等来了她无数的小伙伴们----萤火虫。爸爸告诉过江月，萤火虫就像流星一样，对着它们的亮光许愿就会梦想成真。这是江月和爸爸的小秘密。
那晚的萤火虫格外的多，它们像是接收到了江月的召唤，一拨一拨的从稻田里飞出来，又像是知道了江月将要离开，都来和江月告别。它们在安静的夜里一闪一闪的飞舞，好像它们心中都有同一首歌，有时欢快，有时悲伤。那一刻，它们既欢快又悲伤。江月在田边许下了一个又一个的愿望。
再见，萤火虫。
再见......爸爸......
【下一章】二十二、一封来信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