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七言古体 遗 训
太平皇帝临斧钺,龙颜不易色凛然:
天下岂有不亡国,汉衰周兴数百年。
乱世忝为真命主,威仪岂可落腥膻。
海岱祥云拱北斗,子弟从龙号八千。
公卿布衣华堂坐,锄铕兵甲满关山。
创业信知多不易,死生从来早付天。
太皇蒙尘乱兵际,手足殉国草莱间。
九重倏忽足心目,黔首百载亦惘然。
口含天宪丈夫事,刀头饮血自等闲。
道尔皇后莫调丧,古来邦国尽此般。
浪作人前辱国体,安若崩驾在眼前!

(四)
“请问陛下,能不能简单介绍一下您家人的情况,包括父母、兄弟、孩子,等等?”桃子站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哦,美人,你是问太上皇,和征东将军、征西将军的情况。对不?”
“太,太,太,太上皇?”桃子和杏子对视了一下,愣住了。
“我懂的。”刚子接过话茬: “陛下,如果我没有猜错,您所说的太上皇,应该是指您的父亲。但不知你所说的征东将军、征西将军,指的又是哪两位?”
“嗯,这个奴才深肖朕躬。”王始开始傲娇了:“朕是皇帝,朕老爸当然就是太上皇。征东将军是朕的御兄,征西将军是朕的御弟。太皇太后死得早,朕只能追封。朕本来可以立太子的,谁知在大灾之年饿死了,未能沐浴到朕的皇恩。唉,唉,遗憾,遗憾!”
“太上皇和征东将军、征西将军现在何处?”
“在艰苦卓绝的开国创业斗争中,他们都先后以身殉国。太上皇蒙难乱兵之际,两位将军殉身草莱之间。”说到这里,那王始脸上竟也生出几分悲戚。
“唉,这采访进行得真费劲!”杏子在一旁嘟哝道。
“请问皇帝陛下,是什么事情刺激了您,让您想起开国登基做皇帝来了?”刚子气火攻心,直接切入了主题。
“咄,该死的奴才!此为甚话?自古以来,皇帝轮流做,今天到我家。你们南朝司马家的皇位,当年不也是从曹阿瞒子孙手里抢来的吗?”
“陛下知识渊博。是的,人逢乱世,有力者为王,不足为奇。只不过我们还是有些好奇,您为什么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忽然想起了做皇帝,这可是件高风险、掉脑袋的事呢。”看到刚子受到抢白,桃子赶紧救场。
“掉脑袋?朕不起兵难道就长命百岁?”那王始突然有些悲愤了:“一百多年前,司马家的皇帝抛弃了我们,逃到了江南。我们这里的地面,全让胡人们给占了,他们像走马灯一样,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打你,三天两头换皇帝,每换一次,都丢下遍地的战火,和无穷无尽的尸骨,老百姓活不下去呀。”
“乱世自保,人之常情。可您还是没有正面回答我们的问题,您是怎么想起称帝的?”刚子记吃不吃打,又忍不住翻起了老话题。

(五)
“屁话!”那王始突然大光其火:“你个软骨头的奴才!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这乱世!这些满身羊肉膻气的胡人,一个个都当了皇帝,一个个称孤道寡。朕堂堂正正的大汉男儿,为什么就不能当了?”
“哦,好吧。”桃子一把将刚子扒拉到一边,自己抢到王始前面,“陛下别和他一般见识。我们只是对您的传奇人生心生仰慕。要不这样,请您向我们介绍一下光辉的创业历程,好吗?”
“嗯,这个使得。还是美人懂朕心思。让那个狗眼看人低的奴才滚一边去。”王始色咪咪地瞅了桃子几眼。突然高光起来:“美人,朕来讲,你可要认真记,朕名垂青史的事,就指望美人啦。”
听到这话,台下那些燕国将士,竟然哄笑起来。
王始丝毫不为所动。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大丈夫敢作敢当,有啥不能说?他们这些胡人,把我们青州老百姓祸害惨了。朕应天顺人,振臂高呼,天下赢粮影从,短短几个月,从龙者数万。兵甲连海岱,威势震青徐。你们设百官,朕也设百官。你们有銮驾,朕也有銮驾。那一样比你们差了?”
台下的桂阳王慕容镇实在听不下去,指着台上的王始骂道:“你个草寇,死到临头还胡言乱语?你既然那么牛掰,为什么还被我捉住,捆在这里等死呢?”
“哈哈哈。”那王始放声大笑:“慕容小儿,你猖狂个球?大丈夫生于天地间,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你赢了朕有啥了不起?朕手下只有几万人,拿的都是木棒铁锹。你呢,却带去十万铁骑,败给你,有啥掉价儿的?况且,你们慕容家也不过一群废物,和朕比,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前些年,你们被人家拓跋家锤出了狗屎,像鸭子一样被赶得到处跑。最后实在没地儿躲了,慕容备德老儿带着你们一帮残兵败将,猫到俺们青州地面,抢了巴掌大一块地儿,在这儿沐猴而冠,称王称孤。你们又比俺高大尚哪儿去?说不准哪天,来一个更狠的,你们慕容家这些人,下场比朕更惨呢。”
让他这番话损的,台下那些胡人竟然安静了许多。

(六)
“够了,够了,就闭上你的臭嘴吧!”正当那王始慷慨陈词时,他身旁的“皇后”忽然抬起头来。一个满面沧桑的农妇。冲着王始大骂:“整天皇帝长皇帝短,你不就是种地的农夫吗?不因为你这张臭嘴,咱们一家人能落到这下场吗?都到现在了,还在这里装B个没完。我恨不得撕烂你这张臭嘴。”
被老婆骂了一阵,那王始气焰似乎低了一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挣扎着把胸脯一挺,冲老婆发话温言开导道:“皇后呀,自古岂有不破之家?不亡之国?就拿当年的周朝来说,前后不过八百年。大汉朝够风光,也不过才四百年。今天咱们虽在这里吃刀,但毕竟也算阔过,风风光光爽过一把,该吃的吃了,该穿得穿了,该摆的摆了,比起咱们那些饿死沟壑的四邻乡亲来,总算还是值了。又有啥好遗憾的?”
“王始你给朕听着。”就在王始口吐白沫宣谕“皇后”时,台下花白胡子皇帝慕容备德发话了:“朕念你还算条汉子,上天有好生之德,朕也爱惜人才,你现在如果向朕磕头认罪,说不定,朕还能免你死罪。你可要想好了。”
“啊,呸!”那王始挣扎着,冲着慕容备德吐出一口浓痰:“人生在世,火一把就死,有啥好遗憾的?让我一个堂堂的汉家男儿,堂堂的太平国皇帝,向你一个老胡下跪求饶,门儿都没有。唉,我说皇后。”他又把头扭向“皇后”,和风细雨地继续做思想工作:
“来,来,来,咱们龙凤呈祥,一起上路。记着,一定要振作起来,千万不能在这些胡人面前丢了咱们高贵的身价。朕宁肯当场给他们表演什么叫做‘驾崩’,咱这皇家的威仪,那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丢滴。”
下面又乱了起来,桂阳王慕容镇高声叫道:“好了,好了,南朝来的三个鸟记者,赶紧滚下来吧。听一个将死的草寇唠叨个啥劲?刽子手,准备行刑!”
…… …… …… …… …… …… ……

在回驿馆的路上,三人都默不作声。好长时间,刚子轻轻地叹了口气。
杏子不屑地问道:“你个大笨蛋,今天抢了这么好的素材,不应该开心吗?怎么又忽然伤感起来?”
刚子幽幽地说:“傻杏子,你不知道。世道轮回,报应不爽。好多事情,还真让今天这个王始给说对了。慕容家的下场,真比王始强不了多少。从今年算起的七年后,刘寄奴将军率兵北伐,攻克广固城,底定青徐兖,慕容家族大小臣僚奴仆5000余口,也就在这里,一夜之间被杀得干干干净净。”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