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朴子说:玄道,是自然的始祖,万事万物的根本。它幽深得渺渺茫茫,所以称之为“微”;它悠远得绵绵莽莽,所以称之为“妙”。
玄道的崇高,就像那峨冠覆盖在九天之上,玄道的空旷,就像那巨笼环罩在八方之外。它比日月更光明,比闪电更疾速。时而闪现,好似那光影浮动;时而飘移,又似那流星疾行;时而荡漾,好比深渊清澄;时而纷飞,又胜游云悠浮。
天因为它而高峻,地因为它而地下,云因为它而浮行,雨因为它而降临。它孕育元气,创造天地,化育出原始,又冶炼出万物,回旋着星宿,培养出混沌,驾驭着机关,鼓动着四时的天气,囊括了淡泊怡静之志,抒发出鲜明浓盛之情。玄道能遏制污浊,扬发清明,增减黄河,损益渭水。
玄道不在之所,则精神破弊,精神消亡。那五声八音,清新的商曲,流畅的徵调,是损伤挺立的罪魁。那艳丽的色彩,夺目的光华,却有如损害听力的祸首。那安逸的宴席,快乐的聚会,清澈的酒浆,芳香的玉液,是扰乱本性的毒药。妖艳的容貌,妩媚的身姿,化妆的脂粉,洁白的丽质,是砍伐生命的利斧。
只有得道的人,才能与玄道一起永存。那些不懂玄道的人,即使是回首注目,也会冲犯生死的机关,尽管只是口唇的动作,也会触动兴亡的键钮。
快乐到极限,悲哀则汇集而至;盈满至顶点,亏损必接踵而来。所以欢乐的歌曲终了时,就会哀叹顿发,欢快的宴会结束时,则会心情悲凉。这是自然法则的必然趋势,就像影子与形体、回声与喊叫永相伴随,永不分离。那种种欢愉原本就是虚幻不实的,所以必然情随景迁,终将怅然若失。
玄道,从内在而得到,靠外在来持守;善于运用玄道的人则可畅达其精神,而忘却玄道则只会拘泥于形体。这是思索如何真正掌握玄道的主要秘诀。
凡真正掌握玄道者则显贵,不必借用黄钺以显威风;体会到玄道者富有,不必凭借罕见的财货以示贵重。真正得道者是高不可攀,深不可测的。他可乘驭流动的光线,鞭策飞扬的虚影,凌驾上下四方,贯穿浩瀚宇宙。
可高至无极,深入幽冥。经行于无边无际的门楣,游荡在幽暗玄妙的四野。在那迷茫不清,唯恍唯惚中逍遥;在那迷迷朦朦,仿仿佛佛中徜徉;在那云端吮吸日月的精华,在那红霞之中咀嚼天地元气。徘徊于无形无迹之中,翱翔在不见不闻之际,脚踏着蜿蜒的彩虹,足登着北斗七星。
这便是真正掌握玄道者所达到的境界。次一等的是真正知足者。这种人能够隐遁而不为世用,韬光养晦于山林之中。他收拢鸾凤蛟龙般的翅膀而处于卑贱的地位,身置于破弊的茅舍,颐养浩然正气。他宁肯身穿褴褛的衣衫以草绳系腰,也不愿意用它来交换光彩辉煌的龙袍。他宁愿背负重物以竹杆为手杖徒步而行,也不愿意用它来换取来往不绝的马车。
泰然自若,在“无为”的氛围里享尽欢乐;怡然自得,于“不争”的心境中混同贵贱。含涵醇厚,持守朴素,没有贪欲,没有忧愁,保全真率,漠视外物,居处平庸,体味淡漠。
傲然不喜欢世俗的称誉,坦然不畏惧众口一词的低回。不会因为身外之物而扰乱了他至真至朴的精神,不会由于利害关系而污染他纯洁的胸襟。
极度的富有,显赫的地位,都不足以引诱他,其他的名利又怎能使他欢喜呢。
锋利的刀刃,沸腾的鼎镬,不足以胁迫于他,那些诽谤与谗言又怎能引起他的忧惧不安呢?
他从来对烦恼都是无动于衷,从来不曾与外物有一丝相混杂。拿隋侯的宝珠去射击鸟雀,舔舐秦王的痔疮以获取车马,攀援枯朽的树枝去掏鸟窝,在湍急的吕梁河里去捞鱼虾,早上还是称孤道寡的人,傍晚却沦为狐狸和鸟儿的残剩的食物。横梁折断,鼎翻食覆,倾覆沉溺,一蹶不振。大致说来,这就是庸俗之辈盲目奔走,倾心追慕的;但这恰是通达得道者感到心寒和可悲之所在。
所以懂得玄道的至人使《韶》《夏》一类华丽的音乐沉默,将有文采的柱子遮掩暗藏起来。
他们失去高位时,也不会有像亢龙般悔恨,没有人能真正理解这种境界,因为玄道渺邈而又空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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