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得正香,一阵急促的“老婆老婆我爱你……”将我吵醒,周围的同学全都转头看我,连老师都把讲课的声音停顿了一下。我小声冲着老师嘀咕了一句:“没你的事,接着讲。”然后只见老师仿佛真的听见了一般,继续她那枯燥乏味的讲课。我旁若无人的打开手机,屏幕上跃出几行字:中午一起吃饭。
我抬头向第一排看去,天蓝冲我伸了伸舌头,迅速转头接着认真听课。我把手机调成振动看了下表,离下课还有5分钟,向窗外望去,上自习的学生们已经开始向餐厅进军,初冬的天气不是很冷,满眼望去,校园里竟然还有那么多的绿色,有一种回光返照的宿命感。
我伸了一下懒腰,转头看见坐我旁边的韦爵爷口水流了一桌子。
我突然之间就感叹了一下:生命真美。
一阵刺耳的下课铃声,韦爵爷应声睁开双眼,典型的条件反射。除了下课铃声,哪怕在他耳朵边释放原子弹也不能把这厮唤醒。
老师好像着急回家做饭,估计孩子的尿不湿也该换了,匆匆忙忙的关掉电脑,收拾好教材抢先一步离开了教室。
校园里人满为患,人流朝着同一个方向,像极了五四时期游行示威的学生。我双手插兜,一副睡眠充足的神情,天蓝右手挽着我的胳膊,身体靠在我身上,我们一起跟着人潮向前涌动。
不出所料,我们常去的七餐人山人海,通过目测也能观察出人口要比餐桌的数量多。我牵着天蓝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在人头攒动的怀抱中抢得一个桌位,然后用天蓝的围脖和一本这学期学的《基因工程》占座。我俩一起去打饭,过程可谓千辛万苦,首先要躲闪四面八方端着饭菜挥舞着筷子小勺的各色人员,还要防止脚下踢到正在幸福的就餐的同学们。
天蓝一边咽着刚嚼了几口的红烧茄子,一边从口中蹦出几个字。陈默,你说,友情对你重要,还是爱情对你重要?
都重要。
这么说吧,是韦爵爷对你重要还是我对你重要?
都重要。
哪一个更重要?
你们俩不一样,一个是馒头,一个是棉袄,都离不了,没法比较。
天蓝埋头吃饭,不再理我,显然对我的回答不满意。红烧茄子吃的有些着急,烫得我上蹿下跳。
我把天蓝送到12号楼门口,等她进去,我转身回去,路上收到一条短信:我想当馒头。
半个身子还没挤进宿舍,韦爵爷劈头盖脸对我一顿狂骂:“有异性没人性,放学也不叫我一声,害我在教室睡到现在,连饭都没吃呢。”
“不会吧,下课的时候我明明看见你睁开你那双200度的狗眼了啊?”
“我操!我那是睁开眼看看,借鉴我以前的经验,如果放学的话老大肯定第一个冲出去,结果发现老大还在旁边坐着呢,然后我就接着睡过去了,等到一个打扫卫生的小妹妹把我叫醒,我才发现教室就我一个了。不过,那小妹妹长得倒是挺不错的。今天如果不不是看在那个小妹妹的面子上,我就让你性生活无法自理。”
韦爵爷说完,很猥琐的舔了一下嘴角,充分暴露了这厮禽兽的本质。
老大很有意见“什么叫看见我还在那你就接着睡啊,我今天是看见班花还没走,我就假装收拾东西多看了她两眼。”
整天与这些禽兽级别的人物在一起,我感觉我不想堕落都难。
夜里,接着白天班花的话题,我们N128宿舍召开卧谈会,商议老大与班花的终身大事问题。我们宿舍除了我以外全是单身,但是其他人好像对自己单身这个问题并不上心,反倒是大家集体担心老大的单身问题,好像是只要帮老大把班花追到手,他们也能摆脱单身的困扰一样。
今天韦爵爷首先发言,不光今天,每次开会首先发言的都是这厮。他提议由我代老大写一封热情洋溢情意绵绵的情书,然后让天蓝交给班花,因为天蓝和班花同一个寝室。
韦爵爷说的义正言辞,听语气好像是五四时期在大街上演讲的学生领导人:“在这个手机已成为人们必不可少的通讯工具的时代,用传统的通信方式来打动班花,光提‘情书’这两个字就足够让人感到浪漫到透不过气来。追班花这种难度系数相对较大的女孩,就该独辟蹊径,走别人没有走过的道路,一招制胜。”
大家报以热烈的掌声,连说此计甚妙,连老大也感动的热泪盈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写情书这个光荣而又伟大的任务就放心的交给陈默了,明天的早饭包到我身上了。”
我表示一定竭尽全力,肯定不会辜负组织上对我的信任。
韦爵爷从上铺扔下一盏台灯,“最好趁热打铁,连夜把情书赶出来,争取明天早上就让班花读到还热乎的情书。”
“睡眠质量不好会严重影响我思维的表达,万一我把情书写成了休书怎么办?”
结果得到的是以韦爵爷为代表的全体人员的强烈鄙视,说我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说我不为老大的下半身以及下半生幸福着想,说我不把老大那200斤放在心上,说我先富未曾带动他们这些后富,导致贫富差距过大……
我知道再让他们这些个嘴损的家伙表达下去,我最后肯定是猪狗不如成为千古罪人,一转眼又看到老大一副满脸络腮胡但是竟然用楚楚可怜的眼神含情脉脉看我的样子,当下心一横,打开台灯开始奋笔疾书。
送出情书的第二天,韦爵爷继续出谋划策,认为时机成熟,配套招数该系数上马。要求老大约班花晚上去模拟法庭看电影,如果班花应约的话胜算已在五成左右。看电影的时候只能看两种类型,一是恐怖片,以《电锯惊魂》为代表,在班花尖叫的时候老大展示出自己雄性的魅力,一把将班花揽入怀中,给她以足够的安全感;第二种是爱情电影,以《假如爱有天意》为代表,就是让班花感动的梨花带雨,感叹爱情的美好,心生对爱情的渴望,然后老大趁热打铁,生米煮成熟饭。
老大严重赞同,尤其是对后面的生米煮成熟饭想入非非。
事情按照韦爵爷设定的计划发展,班花和老大的感情急剧升温,貌似雨季之后非洲大陆那些发情的禽兽们。
第三天,韦爵爷坐镇指挥,让老大约班花滑旱冰,给他们一个身体接触的机会,了解一下彼此的身体,如果班花会滑得话,老大要装作不会,让班花教他,如果班花不会,老大要教班花。
第四天,韦爵爷一边吃着老大买的鸡腿,一边献计献策,让老大约班花去海边烧烤,增加一点浪漫因素。
第五天,韦爵爷还没发话,老大已经冲了出去,说班花约他今天去滑雪。
从第六天开始,韦爵爷就吃不到老大的鸡腿了,老大的理由是恋爱时期,资金紧张。
老大和班花正式牵手成功,成为我们班继我和天蓝以来又一段佳话,为我们班长久以来匮乏的八卦信息贡献了力量。韦爵爷也被我们宿舍奉为“情圣”,一有感情问题便向其咨询。韦爵爷摆出一副来者不拒的样子,大有毕业后开价婚姻介绍所的派头。
我却对韦爵爷嗤之以鼻:“我说爵爷,你都情圣了,可为何自己的单身问题还没解决呢?”
“哥那是不想,单身多好,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该不是你身体有些难言之隐吧?没事,说出来我肯定会为你守口如瓶的。”
“滚!老子自行修炼一柱擎天大法,如今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当老大和班花的爱情之花开的如火如荼的时候,我和天蓝的爱情之路却走得步步惊心。天蓝和班花一个宿舍,当老大每天晚上向我们汇报他每天的战况时,班花每晚回去也对其舍友大秀幸福,想想也在所难免,一个初恋的女孩子感受到的幸福肯定是希望让更多人分享,但是这直接导致天蓝心里羡慕嫉妒恨,将所有的怒气一股脑的发到我的身上。
天蓝给我打电话说我当年追她的时候一点也不浪漫,连封情书也没有写,也从来不约她看电影。
我正和韦爵爷他们在网吧联机打《求生之路》,韦爵爷刚刚被一群僵尸围住,倒在地上爬不起来,我二话不说拿着一把消防斧就冲入僵尸群奋力砍杀,鲜血溅了一地,也染红了我的衣服,估计连眼睛都染红了,我完全被自己营造的氛围感动了,认为自己够爷们够悲壮,完全没有听懂天蓝在电话中讲的是什么,只是“嗯……啊……好的……”的在敷衍她。
韦爵爷终于还是在游戏中挂掉了,但是我们却攻下了这一关。我感到一阵虚脱,突然间想起天蓝来,一个电话拨过去,一个不带任何感情的女音传来: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我没放在心上,天蓝闹小情绪也不只这一次,没几天肯定会跟我和好如初,放下电话,接着吆喝兄弟们重装上阵,浴血杀敌。真实世界中过的如此憋屈,我们只得在虚拟世界中充当英雄。
我和天蓝相识于大一。
开学那天,我来到这座海滨城市,第一次看见了大海,让我这个山沟里长大的孩子着实兴奋不已,紧接着我就看见了她,一个让我荷尔蒙分泌紊乱的女孩,她就是天蓝。天蓝那天穿了一件天蓝色的T恤,蓝的仿佛我看了一眼就不忍心拔出来的那片海,她的出现让我兴奋不已的心情更加心神不宁。
我心里对自己说:大学四年一定要追上这个女孩。
我真不理解为何女孩子会选择生物技术这个专业,更加难以理解的是我们班女生竟然比男生多三分之一。一直以来我都对自己如何报考了生物技术这个专业儿苦思冥想,后来想起来是高考成绩发布以后,我和韦爵爷一起去填志愿,当时我考了594,他考了592,韦爵爷填好志愿以后,我抢过来照着填了一遍。当时我也是有私心的,比如录取分数线是593分的话,那么我就能考上,韦爵爷只能就牺牲了。结果我们俩第一志愿双双落选,最后被发配到这所大学攻读生物技术。
当然,很多时候都是有失必有得,这让我认识了天蓝。
我对天蓝尽管属于一见钟情,但我追她的策略却用的是日久生情。大一开学以后的日子,我基本上天天都跟她泡在一起,如胶似漆,如影相随,让她认为生活中有我陈默的存在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让她离了我就过不下去。韦爵爷后来评价说,此招甚是歹毒。还没半个学期,天蓝已经拜倒在我的牛仔裤下。
之后我俩牵手从大一一走就走到了大三。
天蓝的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给班花打电话,让她把电话给天蓝接,天蓝也不接。我仍然觉得天蓝这是无理取闹,好端端的日子不过非给自己添堵不可。我索性不再联系天蓝,整天和韦爵爷这帮兄弟们逍遥快活。
一个人恋爱久了,突然的自由会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
老大为了庆祝追上班花,决定设宴招待我们和班花全体宿舍成员,我向来是不会拒绝这种白吃白喝的好机会。天蓝也不负重望,应邀出席,这些年受我的熏陶不浅,这种便宜肯定要占。
席间他们觥筹交错频频举杯,喝的那叫一个欢声笑语其乐融融。只有我和天蓝一句话不说,一人占据桌子一角,闷声对着大鱼大肉上下其手,吃的满嘴满脸冒油。
班花:“你们俩不用那么会过日子,出来吃顿饭恨不得把一学期的伙食都吃进去。”
一桌人跟着起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和天蓝仍旧沉默,谁也不搭理对方,也不搭理他们,完全把他们当做空气,只顾着嘴里咀嚼嘴里的食物。众人能看出我俩有些不对劲,纷纷慰问我们俩闹了什么矛盾。
我咽下刚刚啃的一大块肘子,咽的太快还噎了一下,用已经黑乎乎的餐巾纸抹了一把嘴,“没什么,这几天我大姨夫来了,心情不是很好。韦爵爷,等会跟我去麦千车买包加长夜用型的”。
大家哄堂大笑。老大刚刚吃的老醋花生喷了班花一脸,舔着脸用餐巾纸帮班花擦,一边还口口声声的说着“对不起”。那温柔特别像幼儿园老师照顾小朋友,矫情的让人不忍直视。
韦爵爷说:“我上月买的还没用完呢,回头用我的就行。”
刚才的笑声还没咽下去,下面的笑声又顶了起来,老大差点又喷班花一脸。
天蓝将手中啃了一半的爬虾朝着我的方向扔了过来,拎起椅子后背挂着的小包,招呼也不打,扬长而去。如果不是我躲闪的快,那半个爬虾直接就能甩我脸上。
餐厅的大门被天蓝狠狠的关了一下,被弹起来好几下,终于还是安静了下来。我瞥了一眼天蓝的背影,气定神闲的给自己的杯子倒了满满一杯雪花啤酒。
班花有些着急,“陈默,你赶紧追啊,天蓝这是真生气了!”
“生气又不是我惹得。来,我们喝酒!”
事后,韦爵爷告诉我,那天晚上我是被老大背回去的。
我本来酒量就不好,一喝酒就脸红,医学上说是由于体内缺少一种分解酒精的酶,属于基因缺陷。平时我也就一瓶啤酒的量,那晚我喝了四瓶。
老大一直拦着不让我多喝,我瞪起已经喝的血红的双眼,指着老大咆哮:“滚!谁也别想拦着老子!”
一桌人只有韦爵爷陪着我喝。我钻到桌子底下的时候,韦爵爷仍面不改色。这厮在我们上高中的时候就因为千杯不倒而扬名,曾经拎着两瓶二锅头,孤身潜入教导主任家里,没几杯便把教导主任放倒在了桌子底下,第二天我俩由于非典期间私自爬墙外出吃饭记大过的处分就不明不白的撤销了。
我吐了老大和韦爵爷一身,最后差点连胆汁都吐出来,嘴里一直嘟囔着:“妈的,以后再也不喝酒了,太难受了!”
韦爵爷一宿没睡,守在我床边,生怕我一觉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第二天我醒来发现满地烟头,什么时候这厮会抽烟了?韦爵爷扔过来一句:“我还以为天蓝要守寡了呢。”
“别跟我提她!”
我和韦爵爷是从初中到大学一路走来的兄弟。
第一次中考,我落榜,没能考上市里那所炙手可热的重点高中。我收拾出初三的全部课本以及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踏上了复读之路。我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靠窗位置,几天后,同样复读的韦爵爷坐到了我的旁边。我和韦爵爷相谈甚欢,相见恨晚。上课的时候我偷看《红楼梦》,他看《三国演义》,看完相互切磋阅读心得。复读一年,我俩考上同一所高中,但是分到不同的班级,后来文理分科,韦爵爷通过各种关系调到了我们班,并且跟我一个宿舍,住我上铺。高考之后,我抄了他一份志愿表,当时信奉的高中生物课本开篇的那句话:“二十一世纪是生物的世纪。”然后就阴差阳错的报了生物技术这个专业。上了大学才发现,二十一世纪不仅是生物的世纪,也是计算机、管理、国际贸易、电子商务……的世纪。大学,韦爵爷仍睡我的上铺,这么多年来一直是住我上铺的兄弟。我有时候也在想,我们这样运行一样的人生轨道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是不是我们应该独自出去应付这个险象环生的社会,然后聚在一起交流彼此的心得,正如当年我读红楼他读三国。
不得不承认,人生当中能有一个兄弟一直陪在你的左右真的很难得。
我大学所在的这个城市有个特别响亮的外号——雪窝。每年这个时候,大雪总会不期而至,下得昏天暗地,让人不知今夕是何年。
我小时候是特别喜欢下雪的,因为一道下雪的时候总是有借口可以不用去上学,尽管那时候我的成绩总是很好。自从来到“雪窝”以后我竟然有点讨厌下雪,不是因为见的多了,而是伴随大雪而来的还有让人毛骨悚然的期末考试。
这个周总共下了两次雪,一次下了三天,一次下了四天。
期末考试日益临近。
我仍记得去年这个时候,也是大雪毫无征兆的来临,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分外妖娆。我和天蓝躲在五教温暖如春的教室里面勾肩搭背的上自习。我一直疑惑于平日如此小气的学校为何在供暖这件事情上如此慷慨大方,学校东门边上的那座直插云间的大烟囱昼夜不停的向蓝蓝的天空中喷着犹如白云般美丽的朵朵浓烟,下那么大的雪也未曾将它熄灭。或许是由于和大锅炉离得近的缘故,五教确实是太过于温暖,直接导致五教人满为患,很多时候都能见到为了抢占自习位而大打出手的男生和破口大骂的女生。
上了三年大学,我也不曾占过一次自习座位,都是百无聊赖的时候采取跟天蓝上一次自习。我在学校网吧找空位倒是相当有天赋,当然学校的网吧不叫网吧,它们都被亲切的叫做机房。
当然,同样是学期末的学生,天蓝是在复习,而我尚处于于预习阶段。天蓝把可能出题的重点给我总结出来,我再发挥我记忆力超强的本事死记硬背住,考试的时候看着差不多的就往试卷上写,大多数的时候也还能应付几门功课,除非遇到特别变态的那种。在我印象中,《有机化学》就是这一类,第一大题就是选择题,本来想着四个选项怎么着也能有四分之一的命中率,可以看题干才发现给出的是五个选项,让把ABCDE按照一定顺序重新排列,排错一个就不得分。后面还没有判断题,全是大题。当时坐我旁边的是老大,老大也是平时不学习的孩子,我看老大答题速度挺快,没一会就把第一大题的排序给做完了,还想着老大临时佛教抱的好。我就充分发挥了近视眼也有视力极佳时刻的能力,把他的答案全部复制了一遍,心里还暗暗得意,60分指日可待,有机化学也不过尔尔。出来考场,老大无心一句:“一个题也不会啊!”我连死的心都有。最后成绩发布,老大32分,我28分,直接以绝对优势包揽全专业倒数前两名。
我们的学号是按照姓名首字母顺序排序的,陈的首字母是C,我因这个C排在我们班的5号,每次考试,我都有幸能坐在第一排中间那个位置,与讲桌面对面,老师一搭眼就能看见我的所有动作,老师午饭吃的什么我都能闻出来,作弊也就成了一个高风险行为。当然为了能不挂科,上刀山下油锅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因为就我这两年的作弊经验来看,即使被监考老师当场抓个现行,也没什么特别严厉的处罚,顶多口头警告,校规上的开除只是吓唬我们而已。韦爵爷因为首字母W,学号排在后面,每次都是躲在考场最后一排,天高皇帝远,抄的不亦乐乎,每次分数都比我高,尽管这厮跟我一样平时不上课,临时抱佛脚。每次考试我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学习不好,能有个好学号也行啊”,然后准能看见韦爵爷一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欠揍表情。
天蓝上自习的时候极其认真,往那一坐聚精会神,稳如磐石,犹如如来佛附体,一坐就是一整天,除了上厕所和吃饭。这时候我就在旁边自娱自乐,一会儿看看她给我的重点,一会玩玩手机,一会儿看小说,大多数时候还是睡觉。当个下人打杂的角色,端茶倒水,揉胳膊捏腿都是我来。
教科书书之类的资料全是天蓝的,我是一个勤俭节约的人,课本于我而言确实乃身外之物,大一刚开学的时候,学校预先收了我们大学四年的课本费800元,每学期开始之前,班长会给你一张书单,在你想买的教材名字前打个勾,就跟去餐厅点菜似的,钱就从这800元中扣除。到大三的时候,学校退给我书本费600多元,基本上算是我们专业退回最多的。拿到钱的第一天,我就请天蓝去餐厅吃了一顿好的。
每个学期末的时候,也是我阅读量大大增加的时候,被天蓝拽着去上自习,确实无聊透顶,我从图书馆抱回一摞摞的小说,王小波、莫言、余华他们的全集大部分都是那时候看完的。
在天蓝学习休息的间隙里,我俩就一同讨论一些关于人生和未来的问题。
天蓝一直的愿望是毕业以后我就能把她迎娶回家。她说她不求有车有房,只求永远和我在一起。然后我去努力工作赚钱养着她,她在家做一个全职太太,给我洗衣做饭,然后养一条大大的狗,傍晚的时候,一家两口加一条大狗在夕阳的沐浴下散步,慢慢终老。照现在的说法就是“我负责赚钱养家,她负责貌美如花”。
我一直鄙视天蓝胸无大志。我说人一生要过的轰轰烈烈,叱咤风云,哪怕是昙花一现,立即死去也不甘愿就此平凡一生。每当回忆往事的时候,能够不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不因碌碌无为而羞耻。在临死的时候,他能够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经历都已经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解放而进行的斗争!然后就能得到天蓝的一顿拳打脚踢。
大雪下到能淹没膝盖的时候,仍没有消停的意思,天蓝也一样,也没有跟我和好的意思。随着考试临近,我在考虑该主动向天蓝承认错误,哄她高兴,然后跟她一起上自习,以便于今年能少挂一科。
之前天蓝是经常跟班花语气上自习的,自从老大和班花苟且之后,班花就主动把天蓝抛弃了,跟老大没羞没躁的在一起自习。
我从班花那里打听到了天蓝所在的自习室,还特意打扮了一番,从花店买了一朵鲜艳欲滴的玫瑰花。跟天蓝谈了三年恋爱,竟然从未给她买过玫瑰花,想想也确实对不起她。
我拿着玫瑰花从自习教室后门的玻璃上往教室里面观望,一眼就瞅见了天蓝的身影,当然旁边还有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尽管听不到他俩的谈话内容,但是光从他俩笑靥如花的表情我就能猜出他俩交谈的内容肯定很有趣。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轻轻地推开教室的后门,蹑手蹑脚的来到了天蓝的身后,猛一伸手把玫瑰花扬到了正在说话的他两个的脸孔中间。那个情景相当滑稽,两个正聊的热火朝天的异性中间突然冒出一朵玫瑰花来,像极了三流偶像剧中的狗血剧情。
我摆出一副自以为相当迷人的表情,深情款款的对天蓝说:“媳妇,送给你。”天蓝的脸上先是一惊,随后平静下来,装作有些不爱搭理我的神情,但是我能感受到她心底里那分欣喜。天蓝尚未发话,边上那个不知好歹的眼睛仔冒出了一句:“天蓝,他是谁?”
“我俩的事情不用你管。”我怒火中烧。
“我俩聊得好好的,是你过来打扰我们好不好?”眼睛仔竟也毫不示弱。
天蓝终于还是忍不住:“他是我男朋友。”
眼睛仔开始目瞪口呆,这么多天天蓝一人上自习,他肯定以为天蓝单身。
借这个空当,我仔细打量了一下眼睛仔,凭目测感觉他长得不如我高,胳膊不如我的粗,等会真干起仗来,我肯定有压倒性优势。
“还不赶紧滚开,人家小两口久别胜新婚,你在这当这个大电灯泡有意思吗?”
眼睛仔还想犹豫一会儿,看见我那杀人办的眼神,终于很不情愿的起身离去。天蓝冲着他“哎”了一声,也没有把眼睛仔叫住。她用手把玫瑰花猛地拨到了一边,“谁要你的玫瑰。”
我赶紧坐到刚刚眼睛仔那个位置,椅子竟然被刚才的眼镜仔的屁股捂得挺温暖,别提多舒服了。我再次把玫瑰举到天蓝的眼前,“媳妇,前几天是我不好,老是惹你生气,这不快期末考试了,你也不拉我来上自习。强烈的求知欲望督促着我来向你道歉。”
“你的事情谁要管。”
“我的事情不就是你的事情嘛。今年挂科,来年重修的时候,还要麻烦媳妇您,多不好意思啊。”
天蓝终于忍不住笑了一下,“早干嘛去了?期末了想起我来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宿舍面壁思过呢,惹媳妇大人生气这可非同小可,我整天在宿舍反省自己,深挖自己内心思想根源,茶不思,饭不想的。你看,我都瘦好几斤了。”
“我怎么硬是没看出来啊。你这小脸红扑扑的,天庭饱满,红光满面,不知道还以为你洞房花烛呢。”天蓝说着,一把将玫瑰夺了过去。
“小心扎手,这可是真玫瑰,有刺!”
“让您老破费多不好意思啊,我没记错的话,您可是第一次给我买花?”
“不是以前一直觉得送花俗吗,我今天就豁出去我这张老脸,当一回俗人。”
“可别介。我可承受不起。”
“刚才那小眼镜谁啊?长得尖嘴猴腮贼眉鼠眼的,在你老公面前都那么横。”
“就是一个自习室的同学,你干嘛对人家那个态度啊,挺好一个小孩。”
“没什么,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让他在我这个大帅哥面前知道什么叫做自惭形秽。”
“行了,你这小成语一个接一个的。”
前面那个眼睛仔还偷着回头往我和天蓝这边瞅,被我一个凶狠的眼神又给吓得立马转了回去。
我和天蓝当真是小别胜新婚,有聊不完的话题,完全是一对久别重逢的恋人该有的那种难舍难分。
下午五点时,天蓝收拾好东西,牵着我的收一起离开教室。天蓝挎着她那个别具一格的蓝色大包。我向来是不屑于给女人拿包的,除非是旅行或者爬山。我一直觉得女人既然每天出门都少不了带包,那么男人就不该帮女人拿包。天蓝因为我这点一直说我大男子主义深入骨髓,我也不置可否。每当在大街上看见一个男生帮一个女生提包,我都浑身不自在,思考着这个女生在没有这个男生的时候难道她从不带包吗?
天蓝知道我从来不给女人拿包,因此也不会强求我改变,从来都是自己提包,这点我很是欣赏。
我和天蓝出门的时候,眼睛在仍不死心,抬头长时间的盯着我俩,我说不出他眼神中包含的信息,嫉妒?不甘?还是其他?但是我知道他和天蓝共处于一个自习室中,终究是一个不小的威胁。
在三餐,我点了红烧茄子和鱼香肉丝,全是天蓝爱吃的菜,学校退给我的那600块钱都快让我吃光了,天蓝兴致很高,一边嘴里塞满了东西,一边还跟我叽叽喳喳个不停,好像下一秒上帝就要剥夺她使用嘴的权利。女人真是很奇怪的动物。
老大和班花正巧也来三餐吃饭,我招呼他俩来我们桌。班花还不忘调侃我一句:“吆,看你们这幸福的小两口,真令人羡慕。”
“怎么?跟着老大不幸福啊,那就让我和老大换换,让你幸福幸福。”
“切!我想换,你们家天蓝也舍不得你啊!”
“换换也无妨啊,这几天没有陈默打扰,我的日子清净多了。”
天黑的很快。我陪天蓝在自习室呆了一会儿,借口韦爵爷找我有事,离开了教室。
在五教门口,我给韦爵爷打了一个电话。
“马上到五教门口来,有事要你帮忙。”
“什么JB事啊?”
“麻利点,有急事!”
“行,马上就来。”
“挂了啊。唉,记得穿的利落点,别穿个拖鞋就过来,今晚要废个人。”
挂了电话,我又给老大打了一个电话,说了同样的内容。
我从旁边商店买了一盒点八中南海和一个打火机。韦爵爷和老大一前一后来到了五教门口。
我说:“跟天蓝一个自习室有个孙子对天蓝有意思,今晚兄弟们把他收拾一下。”
韦爵爷说:“往死里整?”
“吓唬一下就行,让他以后别缠着天蓝,别在这个自习室呆了。”
“这事还用麻烦我老人家亲自来吗?你和老大两人就能解决了。老大这200斤肉,满脸络腮胡子,一巴掌宽护心毛,往那一站也能让那孩子吓得大小便失禁。”
老大憨厚的“嘿嘿”一笑,“这几天瘦了。”
韦爵爷说:“有媳妇的人就是不一样。”
我来到天蓝自习室门口,稍等了一会儿,见一女生刚想推门进去。我把她拦住,脸上堆满笑容,“同学,麻烦你把中间倒数第二排戴眼镜的那个男生叫出来好吗?我找他有急事。”
“好的,你稍等一会儿。”声音能甜死人。
“谢谢你啊。”
我从玻璃往里看去,那个女同学跟眼睛仔说了几句话,眼睛仔放下笔,一脸茫然的走了出来。
眼睛仔出门一看是我,一脸茫然变成了惊愕。我说:“今天这事是我太冲动了,说话语气不好,还希望你不要生气,有些话咱们还是边走边聊把。”
眼睛仔看我态度很诚恳,跟我来到五教对面的篮球场,韦爵爷和老大一人叼着一只忽明忽暗的烟卷早已等候多时,老大还因为演的太像,被烟呛得一阵猛咳。
“就你这孙子对天蓝图谋不轨啊?”韦爵爷毫不客气,没两脚已把眼睛仔放倒在地上。眼睛仔一看寡不敌众,也没做反抗的打算。
我作势拉着韦爵爷,“别这样,今天动嘴不动手。”
老大一脚也踢了上去,“不知道天蓝是我们大哥的女人?明天不要让我在五教206看见你!”
眼睛仔吓得浑身发抖。我拉起眼睛仔,拍拍他身上的土,“今天实在是对不住,没想到在这正巧碰见我两个兄弟,这是无巧不成书啊。这俩兄弟我平时也惹不起,你还是自己看着办把。”
早上10:30,我从睡梦中醒来,估计一脸睡眠抑制的表情,上铺的韦爵爷还在很有节奏的打呼噜,听了他这么多年的呼噜声,早已习以为常,如果有一晚听不到,反倒是睡不踏实,韦爵爷睡觉除了打呼噜外,还会夹杂着磨牙说梦话,简直五项全能,就差梦游了。老大的床上空空如也,自从恋爱以后,老大爷开始早早起床上自习了。
我悠哉的洗脸刷牙。从镜子中看到我刮了好几天的胡子仍没有发新芽的意思,我自我感觉各方面发育都挺正常的,可就是胡子生长速度过慢。每当看到老大早上刚刮干净下午就恨不得长出来的络腮胡,我都羡慕不已,不仅如此,老大光着上身的时候还能露出一巴掌宽的护心毛,夏天的时候特别性感。而我一光上身,除了两个不大显眼的乳头和几根肋骨就没什么风景了。
洗漱完毕,我才猛然想起从今以后要坚持和天蓝一块上自习为期末考试做准备了。
胳肢窝里夹了一本莫言的《丰乳肥臀》,我来到了五教206。我首先环视了一圈,没有发现眼镜仔的身影,看来昨晚的打击很是有效。我笑嘻嘻的坐到天蓝旁边,小声的说了一句:“媳妇早!”
天蓝脸拉得很长,对我的问候无动于衷。
我感觉情况有一丝不妙。“媳妇,不好意思,昨天说好今天早点到的,结果睡过头了,明天肯定早过来。”
天蓝显然是压抑着火气,从鼻子中喷出一声“哼”,我预测火山随时有爆发的可能。
“陈默,你跟我出来。”声音尽管不高,但是语气平静的让人害怕。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傻乎乎的跟在天蓝后面出了教室,一边心里头着到底哪个环节出了错误。
走廊里,天蓝双手抱于胸前,一副咄咄逼人的架势,两只眼睛恨不得能喷出火来。我的心里忐忑不安,暴风雨可能马上就会猛烈的到来。
“昨天你打@魏昌赫了?”
“谁?魏什么玩意?”
“就是昨天下午坐我旁边的那个男生。”
“那个眼镜仔啊。没有啊,我手无缚鸡之力,打他干嘛?”
“还在狡辩!敢做为何就不敢当呢?还算是个男人吗?”
“真没打他,只是警告他以后别缠着你。”
“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呢?以前那个淳朴天真的陈默我怎么一点影子也看不出来了?”
“这不是为咱们忠贞不渝的爱情着想吗?”
“屁!我对你的行为表示遗憾!我想好了,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吧,在此期间我们都好好冷静一下。”
“咱们这不是都挺好的吗?至于为了一个眼镜仔影响咱们之间的感情吗?”
“你说什么都没有用。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我先回去学习。”天蓝说完,扔我一个人在走廊里,转身就往206走。我猛一下伸手拉住天蓝的左胳膊,但她被一用劲甩开了。
我只听见身后传来一声绝情的关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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