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童年的很多事,我的记忆都已模糊。每当爸爸妈妈谈到,我总有一脸恍然大悟或努力回想而不得,想要附和心里却擂起小鼓。
前几天的夜晚,半睡半醒间潜意识中突兀地响彻一个词的声音--灰灰菜,灰灰菜,灰灰菜……
灰灰菜是什么菜?涝过水,切成段,掺上盐,拌点蒜,就是一盘绿色凉菜了。翠绿的茎杆,浓绿的叶片,乳白的蒜屑,团成一团抱在一起。
夹一筷,这松懈的团儿就分崩离析了,摇摇欲坠想要逃离被吃掉的命运。
仔细看看,也殊无异色,与一般绿叶菜真没多大区别,都是绿意盎然,绿地生机。
嚼一嚼,有点像红薯叶,更鲜美清爽,也有点像萝卜缨儿,但是没那么多经络,没有打过霜地白菜甜,也没有阔叶生菜嫩。
妈妈,这是啥菜?我闷着头,边嚼边问。
是,野菜,叫灰灰菜。妈妈停顿一下,路边到处都是。
没有转场动画,突兀地那叠绿油油可人的小菜和妈妈微笑的脸庞都消失了,脚下的青白水泥地面变成了褐黄泥土,入目是一土坡和贴挂其上的石砌台阶,歪歪斜斜,有宽有窄,高低不一,还有破碎断面凹凸无规则,它像一条历经沧桑,饱经摧残的老蛇,静静地匍匐在坡上。
画面,如此熟悉。
这应该是在儿时小学的后门口。我意识到自己被拽了进下一个场景。
昏黄地阳光投撒仅剩的热量,朝天的脊背还能觉察日头的余威,暖暖地就像母亲柔软的手,赶走了凉意,抵御了冷风。
我弯着腰,手里还攥着一把灰灰菜。根茎直而粗,叶瓣深绿色带些雾蒙感,叶片上的纹路清晰有序,沿着中轴线伸展,就像冬季光秃的柳树干,条条缕缕。叶背有细小的白色绒毛,跟裹了一身短白毛大衣似得。
斜坡上长了一簇又一簇的灰灰菜。最高的超过我的膝盖,低矮的也到小腿中部,圆胖枫叶一样菜叶交叠错落,长势喜人,有风过就会显现出绿浪起伏追赶的场面了。
我没有带塑料袋,也没有篮子,掐下来的灰灰菜都塞进书包了,又担心它们会被压扁,就把包里的书和文具一股脑倒出来堆在旁边……
抱着书背着菜,我竟是一路蹦蹦跳跳回到家。
满心的欢喜地冲妈妈喊着——妈,你看,你来看,我摘了好多好多灰灰菜。够吃好多顿了吧?!
真是个傻孩子,妈妈笑。
哪里傻了?满脑子都是做了好事却没得到奖励的不服,我醒了。
那些是我对“灰灰菜”最初的记忆。那时候,我上小学。
孩提时代,全班同学一起采桑叶,男孩纸负责爬树,女孩子在树下揽捡,蚕宝宝等着吃掉它们后快快长大,从卵变成细面条、粗面条成面疙瘩,最后破茧成蝶。调皮捣蛋的岁月中,少有能为家里做点事儿的机会,所以,那次采野菜的画面,在时间淘洗后仍然色彩斑斓。
现在每年夏季的周末,我都会爸爸妈妈一起带着大袋子到沿河路旁采野菜。他们认得很多种,有节节高,脚趾甲,车轮菜……灰灰菜只是其中一种,也是唯一一种我可以肆无忌惮的采摘,不怕认错的野菜。有一次,我们忙活了半下午摘了满满三袋,爸爸说有近十斤,那得意的雀跃欢腾得要从胸腔里蹦出来了。
后来等回家后,我们粗略得挑拣了一遍,把烂叶、爬了虫或有虫卵、虫洞的菜叶扔进垃圾桶,剩下的统统倒进盆里漂洗干净,控水。
灶台上一锅开水沸腾,把灰灰菜分批次倒进去,不过几秒钟,伸展的绿叶就变软团抱,嫩绿的叶杆和墨绿的菜叶儿比肩接踵,用漏勺搅一搅,翻滚的水也注入了绿色基因,好一锅绿菜汤。
几分钟后,将焯熟的灰灰菜捞起来,放进冷水盆里过凉。一部分直接放上切碎的蒜,撒点儿食盐,再滴一些芝麻油,搅拌均匀,就一盘爽口小菜了。
剩下的妈妈会把它放进冰箱冻起来,等到夏秋季节和肥肉一起爆炒,黄绿干糙的灰灰菜会把肉里的肥油吸干,不再腻馕人。这就是另一种吃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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