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着暮色深沉,她小心翼翼地抱着装婴儿的纸箱朝外走,心想,“孩子是从垃圾堆捡的,没偷没抢,发现了也没什么好怕的”。于是心思稳了,脚步也利索起来,出大门时,瞧见女保安盯着手机,她加紧小碎步,一路朝家奔 。
到家,关门,把箱子轻轻搁地上,转身从里系好门栓,长舒一口气,忙不迭地打开箱盖,一张小脸,肥嘟嘟,粉扑扑,白皮白面干干净净,不像是生了病被遗弃的孩子,小家伙眼皮子合着紧,小脑袋侧歪,小拳头紧握,嘴角微翘,似做着美梦,浑然不知命运在被放进纸箱的那刻已发生天大的改变。
“菩萨保佑”她念叨着抱出孩子,打开粉色小碎花的包被,又把孩子的周身仔细查看了一遍,女孩。她心底莫名升起一股欢喜。
那晚她几乎彻夜未眠,孩子夜半睁眼就哭,好在箱子里装着奶瓶和半罐奶粉,她动作麻利地冲好奶子,一手抱娃,一手扶奶嘴,嘴里哼唱起哄孩子入睡的小调,浑然天成的母性在她体内流淌,她瞧着怀里的婴儿,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她已多久没哭过了,十年?此刻,泪水无声息地顺着枯槁的容颜顺流而下,这样一具形同朽木的躯体,在岁月干涸的荒漠里蹉跎,续着一丝半死不活的气吊在尘世苟活,难道就是为了等这个小生命的到来?此刻,她仿佛觉得自己就是一块大雨铺天盖地泼洒过的旱地,皲裂里灌满雨水,身体内翻涌着能量,拿着奶瓶的手因为内心的激动而微颤。瞧这婴儿,娇嫩、鲜活,分明和她的丫丫一个模样,小家伙嘬了几口奶,好像意识到什么,吐出奶嘴扯着嗓子大哭,脆亮的哭声似要把夜划破,“奥-奥,乖宝,乖,不哭,不哭,妈妈在,”她喃喃细语,温柔地把脸贴到婴儿脸面上,抱着她在屋里来回走动,她知道小孩的习性,抱在怀里睡得实沉,放到床上便哇哇大哭,世人都以为这些小东西初来人间如白纸一张,错了呢,他们才是万物里最有灵性的存在,她懂这婴孩在哭什么,哭今世被遗弃的境遇,哭前世修来的与她相依为命的缘分,这是感恩的哭欢喜的哭呢,她一定是丫丫转世,瞧那小嘴,小巧红润,和丫丫属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两条命兜兜转转分离了那么久,现在又合在了一起,成了新的生命,她是打死也不愿再与这孩子分开的。
“丫丫”,她在婴儿的脸上落下一个吻。
整整一夜,她左右手换着抱孩子睡觉,精神亢奋不觉丁点累,天麻亮时,终于迷迷糊糊地和孩子睡着了。
睡梦里她又一次看见丫丫笑着跑来,她张开怀抱,好像抱住了,又像没抱住,她正准备责怪丫丫怎么不靠近一点,丫丫一只手里拿着风筝,另一只手突然朝她挥手,“再见,妈妈”。
接下来的日子每天都过的十分忙碌,白天太阳好的时候,她把丫丫背在背上,就近去捡垃圾,她一般只捡垃圾桶里的纸壳子和空瓶子,把他们挑出来,纸壳子铺展绑好,空瓶子装进袋子,再背去附近的垃圾回收站卖掉。现在她会更小心细致地翻捡垃圾,垃圾桶有时真是个小宝藏,有扔掉的旧衣服,孩子破旧的玩具,这些东西她都会带回家清洗,棉质好的衣服拆成尿布,或做成肚兜,玩具用毛刷子蘸洗衣粉刷几遍,放到大太阳底下晾干后给孩子玩。晚上她草草做完晚饭便上床和孩子玩,几个月时间,孩子开始咿咿呀呀地发声,睁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睛好奇地打量她,拿个小物件在她眼前晃,“丫丫,丫丫,笑一个”,床上的婴孩似通晓她的心意,咯咯咯地笑起来。
自从她捡了丫丫回来,便再也没有碰过烟,进门柜子上仍撇着那个干瘪的烟盒,里面孤零零立着两根皱巴的香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