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年【一】
义学庄里以前有个义学。义学,和义桥的义,都是一个意思,就是当庄上的大户人家,仁义,出钱修了一座桥,办了一个学堂,不收穷人家的钱,只要小孩们来上就跟着认字读书。学完了三字经,论语,千字文,三年一过,认字认全了,会写了字,就回家。家里再给孩子找个地方学徒,给生意买卖人记个账,在药铺子里认得当归熟地车前子,各种的药名,也就会抓了药,算是有了做生意买卖的起点,即便是家里的薄地不能养活,也可以保荒年有个来钱的地方。调皮捣蛋坐不住的孩子,学不下去的,只好回了家随家人耕作,或者跟了木匠,铁匠,石匠,泥瓦匠,锡匠,染布的,柳条师傅,各自去学些手艺,荒年饿不死手艺人。
义学庄上有千把口子人。黄洗店在西,义学庄就在东,中间是干了的赵王河。黄洗店有土匪。义学庄有仁义。土匪们也认这个庄的仁义,也不来惊扰这里的乡亲百姓,多少还敬着这里的杨老财主几分。
杨老财主的仁义没帮他什么忙。该分地的时候还是分了他的地。村子里办了小学,他家祖辈办下来的义学也关了,孩子们都去了村南的土地庙里,推翻了土地爷爷,土地奶奶神像,在新垒砌的土台子前,读起了新书,学起了新课本。
杨老财主也没发什么怨言,他心疼自家的地,看着义学变成了小学,这一点他倒是很是拥护,传了三代的义学到了终点,看到了更好的学校,心里多少地少了些不快,不想纠缠自家被分掉的那几百亩地了。黄洗店千亩地的王家都被分了,自己想想,算个啥。
义学庄的人本分仁义,黄洗店的人仗义张狂,自古以来,就跟黄洗店里的那颗老槐树一样,人就那样长的。
人是这样,自古以来,地也是这样分的。从曲阜,过汶上济宁,到梁山郓城菏泽,自古兖州的地界,是山东难得的平原,地好有土。东边,是小山丘陵,高町下洼,土石混杂,满山的柿子树,天地生就的,可没法子种庄稼。西边,到了梁山的地界,雨季就成了一片汪洋,水半年不退,退下去没几个月又要下雨了,湖鲜水产,乌螺鲫鱼,莲蓬菱角的不少,也能长芦苇蒲子,可也长不了庄稼。
这个东靠山丘西临水的地界,老人们说,几辈子真没见过什么灾和荒,水上不来,旱不过俩月,没有什么荒年成,倒是泗水,成武那边,常来要饭的百姓,到了这里都是大袋小袋的干粮要回去,半路上都背不动,累到在路边起不来,还有的卖到济宁玉堂酱园里去换成制钱带回家。
一口干粮可以救活一个人命。都这么嘴里说,遇见要饭的,总觉得逃荒要饭的可怜,家里不知道还有几个孩子饿得挖心,自家总是有的饭吃,比人家不知道好过多少就,自己吃什么就给什么,吃窝窝掰一半也放他碗里,锅里下饺子的也给一碗。
人都信这句话,谁也没经历过。生在了好地方,是福。过了多年以后,风调雨顺的年成里,义学庄的人却尝到了饿的滋味。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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