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青要当新郎了，他早过了结婚的年龄，现在终于娶上媳妇了，娶这媳妇也是碰了运气，就像买衣服正好遇上了打折，东西一样，价钱却便宜了不少。
阿青娶不下媳妇不怪自己，家里太穷，弟弟妹妹一大群，没有你哪个年轻的女孩子想来收拾这个烂摊子，这次好不容易遇上个合适的，阿青兴奋了好几夜。
新媳妇是现在正流行的白白胖胖的那种，阿青说，以后谁还说吃俺不饱饭，媳妇天生长得白胖，带出去倍儿有面子。
结婚得有个仪式，阿青没一件像样的衣服，就是结婚也挤不出钱来，那就借一件吧。阿青的女儿后来说，别人结婚都是买的婚纱，只有我是租的，再想想父亲结婚的衣服是借的，父女俩真有点同病相怜的感觉，穷是有命运的，富不过三代，穷可以世代延续啊。
不管怎样，阿青还是高兴的，衣服算什么，媳妇是属于自己就行。结婚那天，邻居阿婶夸新媳妇说，你看这闺女长得白白胖胖多喜欢人，阿青在旁边听到了，高兴得合不拢嘴，过了几十年，媳妇早已成了老太婆，阿青还能清晰地记住阿婶说的话，连语气都模仿得极像。阿青娶个能拿出来炫耀的老婆，得意了一辈子。
那些年计划生育紧，媳妇偏偏不争气，生的孩子也不少，但都是女孩，阿青心里不平衡，人家都有儿子，凭啥我绝后。他觉得周围人都是嘲笑自己的，事实上也确实这样。
阿青咽不下这口气，和媳妇同心协力要生个儿子，但有件事也让阿青遗憾了一辈子。
媳妇怀孕了很多次，只有一次怀的是男孩儿，阿青把媳妇捧在手心里疼，其实更疼的是她肚子里的儿子。
那些年生孩子都在自己家里，把村上的接生婆请过来就行，阿青的女儿后来回忆说，母亲生孩子真的太可怕了，自己躲在被窝里，听见母亲歇斯底里的大叫：我要儿子啊，不用管我，我要儿子啊，不要管我……
后来阿青的女儿才知道，母亲肚子里的孩子头朝上，没法子顺产，产婆无计可施，只好保了大人，丢了孩子。
阿青没有儿子，一辈子就守着几个女儿过日子，两口一聊起这个话题，都禁不住失落，这遗憾算是烙在他俩心里了。
日子真快，阿青四十岁的时候摸着眉头中间的竖纹感叹道，老了，六十岁的时候摸着白了一半的头发说，真快，没几年前我还是四十呢。
现在阿青已经七十岁了，他掐算着有生之年，反而活得更得带劲了，他说，一辈子很快，前半辈子过得辛苦，人得有个高兴的时候吧，几个女儿对着父亲使劲儿地点点头。
石头缝里也能长出苗苗儿，日子再苦，也总有点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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