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甄晓雅,此刻正茫然坐在书桌前盯着电脑发呆,二十年教龄的老教师,突然不会给学生讲课了。
就在开学前两周,甄晓雅接到学校通知,由于疫情原因,全校师生改为网络教学。自从接到通知,甄晓雅就如临大敌般进入战备状态。确切说,网络授课对于老教师是个现实挑战,多年来养成的老习惯让甄晓雅一时之间不能适应新的教学模式。习惯是不好改的,但该来的还是要来,就像人生中的很多时候,这一刻还是来了,逃避了无数次的甄晓雅终于还是没有逃脱掉,她必须面对网络教学这个陌生工具,仿佛面对浩瀚宇宙一个陌生的星球。
学校还是善解人意的,为方便老师,提供了两个网络授课平台,一个是校内自建平台,一个是社会网络平台。作为校方,自然推荐自己的教职工使用校内平台。学校建设这个校内网络授课平台已经很多年,为此投入诸多人力物力,但真正使用的教职工却寥若晨星,学校也希望借此机会盘活这个平台。
别无选择就无需选择,甄晓雅在电脑桌面分别下载了这两个平台,并同时打开仔细对比后,她首先选择了校内平台,理由有两个:第一、毕竟是针对教学开发,师生互动,课前复习,课后作业等各项设计都和平时教学目标高度匹配。第二、更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那就是第一轮授课内容和相关资料在下一轮授课过程中即可以重复利用又可以继续优化。
甄晓雅心里掂量:第一轮按网课设计模块进行教学准备,虽然辛苦些,但是等下一轮授课就会省事很多。还有呢,即使疫情以后,课程也可以转换成线下线上混合授课模式,这也是学校呼吁已久的新型授课模式。甄晓雅越想越觉得选择校内平台十分明智。
坐在电脑前,甄晓雅开始逐项研究网络平台的各种功能和使用方式。她觉得此时此刻的自己,就是一个初入职的年轻教师,正摸摸索索如何讲好第一堂课。不可否认她内心对网络依然存有强烈的抗拒心理,但又有种挑战自己的欲望。
她一边忐忑着学习如何运用网络平台一边给自己鼓劲:不就是一个小软件吗,什么美图秀秀什么剪映快剪辑玩儿的不也顺顺溜溜的,网络授课软件也应该大同小异吧。
甄晓雅又伸出手指头算了算时间,自言自语道:还有十多天时间,还行,一周时间用来了解软件功能,剩余时间用来熟悉软件运用,时间上应该没问题。
然而,糟糕的事情如预期般发生了:一周末了时,甄晓雅依然不能对校内平台运用自如。眼看开学,她心里开始惶恐,忙忙给同事打电话各种求教。
甄晓雅先给年轻同事张晨打电话说明她遇到的问题,又问询如何使用校内平台。张晨听后却轻松说道:“挺好用的啊,我怎么一半天就搞明白了。”甄晓雅就虚心请教使用方法,张晨在钉钉发一个十分钟视频给她又摔下一句话:“跟着视频走就可以。”甄晓雅还没打开视频,一望便知是她看过一百遍都没能研究透的那个。
甄晓雅无奈,只好转头给年纪差不多大的同事打电话询问,总结来看,年龄稍大的教职工倾向于用社会网络平台。过不一会儿好友苏菲给她打来电话:“别死磕校内平台了。那个看上去很完美,但使用起来程序太多,不好使,不如就用丁丁或者腾讯,这些平台容易上手,基本上打开电脑就能用。要搞清楚重点:现在的情况是正常上课是王道。”甄晓雅想想,觉得苏菲言之有理只好作罢。
甄晓雅不得已放弃了让她挠头的校内平台,转而使用社会平台。果然,半天时间就上了手,她没想到会如此简单容易操作,心中后悔不迭,她忍不住打电话给苏菲吐槽:“要是刚开始就熟悉这款软件,我这,该背出多少课了。”
甄晓雅在熟悉网络授课过程中,又发现网络授课存在很多不稳定因素,比如停电、断网、卡顿,延迟。而学校三令五申强调,无论如何要保持正常教学进度。
甄晓雅权衡利弊,认为录播是最保险的方式。看看时间还来得及,她马上着手进行录播。她又算了算时间,才发现到开课之前,她只能很保守地录播一次课的量,这时的甄晓雅后悔的要死:一开始死磕校内平台是错误的,因此浪费了很多时间。如果不浪费时间,她能录播出至少三次课的量,那样的准备该多么充足。唉,不想了,先顾眼前,录出一次课的量吧。
就这样,在开课之前,紧紧张张地她总算录出一次课。紧接着她微信联系班长,在网上建立班级群,和学生连麦进行设备调试,一切倒还算顺利,只等开学后进行正式的线上授课。
开学前的一点儿闲暇,甄晓雅和苏菲二人微信聊天,相互问询网课准备的怎么样,又互诉衷肠聊了半天备课的个中甘苦,实在无话可说二人又聊养生之道。聊着闲篇苏菲突然问甄晓雅:“你知道咱们学院刚引进两个博士的事儿吗?”
甄晓雅吃惊:“一个不行还双博士。最近几年学院一直嚷嚷引进博士研究生,几年来只听雷声不见雨点,也正常,毕竟博士生属于稀缺资源,这次不错,终于修成正果引进成功。”
苏菲又说:“据说除了博士,还有一个硕士。”
甄晓雅狐疑:“怎么会有硕士,咱们单位这些年基本不见硕士了。”
苏菲就说:“听说是那个博士的老公。”
甄晓雅说道:“有趣,还一拖一了。这年头,硕士能留在高校基本不可能,如果没有他的博士老婆,恐怕是来不了我们单位的。嗯,博士!”甄晓雅思忖道:“这头衔含金量还蛮高的。”
苏菲说:“那肯定。想当年咱们这些硕士研究生和现在这些博士生一样,也属稀缺动物,可现在,硕士生简直多得烂大街。这不是,我侄女硕士毕业,想去中学当个普通老师,那也要各种考试竞争。”
甄晓雅就叹气:“唉,真的是此一时彼一时。咱们也算运气好。搁现在,跟你那侄女一样,也不好找工作。”
疫情肆虐,为安全起见,学生改成在家上网课。至于老师们,惯常的开学报道自然也变成网上会议。在例行公事的问候和开学致辞之后,学院领导特别介绍了几个新入职的教师,果然是苏菲说的那几位:
“现在我隆重介绍今年入职的三位教师,刘卫华,韩国首尔大学博士研究生毕业,赵文娟,北京大学毕业博士。这两位年轻老师一个海归,一个毕业于国内一流大学并且师从知名教授。将为我们学院带来新的学术氛围……刘卫华老师在首尔大学所学专业是我们学院急需的,并发表全英文论文,被SCI收录两篇。赵文娟老师师出名师,在国内一流学术期刊发表论文数十篇,这两位老师是作为特殊人才引进,享受学校特殊经费,其中赵文娟老师的家属安冬平是教育学硕士,也随同赵文娟老师来到我们学校,被引进到我们单位做教学管理工作。”
正式开学了。这是一个不一般的新学期,看不见学生看不见教室,每个老师要独自面对一台电脑完成教学工作。虽然前期做了一些准备,虽然时刻进行心理建设,甄晓雅开学后的课上的并不轻松。
她一直进行录播,也就是在课前录好视频,课上播放视频。貌似只需电脑上播放视频即可,但从未运用过这种授课方式的她心中时时出现各种担忧和怀疑,莫名地担心网络突然掉线,一直怀疑学生有可能接受不到。她自己掩了门在卧室里盯着电脑时,会有荒诞不真实的感觉。
尤记第一次网课。甄晓雅坐在卧室里独自守着一台电脑给一百来号人上课,脑子里时不时蹦出一个疑问:学生都在哪儿呢?他们在听吗?听见了吗?在教室里都爱走思搞小动作的孩子们,在自己家里能认真学习吗?甄晓雅越想越多越想越怀疑这种授课方式,她自问,这得需要多大的自律能力才能进入状态呢。
甄晓雅突然想验证一下此刻是否真实,学生是否在线。她发现,通过手机可以根据视频内容发文字进行问题。于是她拿起手机试着发出第一个问题:大家好,能听见吗能听见我讲课的声音吗。
能
能
能……
瞬间满屏一个字儿“能”。此情此景让甄晓雅终于松了口气,于是她继续文字提问:现在讲的是美的范畴之一喜剧。请同学们据此举一些相关例子。
卓别林
憨豆
周星驰
三宝大闹宝莱坞……
同学发言还算踊跃,甄晓雅就一边播放视频,一边和学生互动。第一次实操网络教学的甄晓雅,果然像刚参加工作第一次登台上课,整个上课期间她的精神处于高度紧张状态,只觉得手心冒汗心率加快。直至顺利下课,她才长长舒口气自言自语:“我勒个去,比第一次上讲台还她娘累人。”所谓万事开头难,好在,这个头总算是正式开启。
接下来的几周,甄晓雅的工作就变成了课下录课课上放视频再加互动。但是录课这个活儿充满挑战。虽然也是讲课,但是课堂讲课和录课的感觉和语言表达方式完全不同。录播时需要人的思维连贯,语言表达更加书面化,稍稍的停顿和口语化,就让录课效果大打折扣。一次课四十五分钟,往往需要反复录播多次,刚开始甄晓雅想一气儿录出来,尝试几次之后,她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她只好十几分钟十几分钟地录。但是,即使十几分钟地录播,也要反反复复好几遍才能得到一个相对满意的片段……
就这样,整个学期甄晓雅不是在录播就是放录播。每天都过得紧紧张张,期间她的胃痛病突然复发,她知道这是紧张的缘故。好不容易得空,她和苏菲聊起上网课的状态:“唉,天天箭在弦上,紧张兮兮的,真盼着快点儿转线下,我还是习惯线下。”
“你那样太费事儿,别录播了。”苏菲建议:“直接对着电脑讲,就像咱们平时在课堂上那样。”
“可是,我习惯了录播,我还担心网络出问题啥的。我总想着有录播,网络出问题,我可以直接把录好的视频发群里,让学生像看录像那样去自学,这样的话不影响正常教学进度,我自己也觉得踏实。”甄晓雅说完又问苏菲:“哎,苏苏,你是直接讲的吗?”
“我就是直接上,刚开始也像你,担心这担心那。两次课后就习惯了。”
“那要是网络出问题怎么办?”
“目前还没出过问题。”
“那要是网络出问题,”甄晓雅纠结着问:“你怎么保证正常进度。”
“要么补课,要么让学生自学呗。再说,网络又不会总出问题。”
“可是,我一想到网络会出问题,就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
“你这,自己吓自己。”
“唉,我就是心理素质不太好。苏苏,你真行。”甄晓雅由衷羡慕道。
“晓雅,你试试呀试试直播,别老录播了,你那样太费劲儿。”
“好,我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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