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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回 鹤鸣
开元十八年,真是好个艳阳天,又到了上元节,蜀州府里自然是热闹非常。
城门口有几个牵着马的汉子,正慢悠悠地进了蜀州城。此时城里人山人海,这几个汉子似乎也久未经历此种喜庆节日,故而都是欣喜异常,进了城后一会儿买那糖葫芦,一会儿买那鸳鸯炙,其中有个身高七尺的胖壮汉子去小摊上包了半个石蜜烤猪头,满脸笑意,回过头便喊:“少寨主,快来尝尝,这玩意可不是寨子里面尝得到的新鲜货!”
那背对着他的汉子转过身来,竟然是个面貌清秀,英俊健美的青年,大约十六七岁年纪,这青年笑骂道:“阿拾措,不要贪吃,你方才吃的最多,咱们出门办事,要多多留心!”
另外一个高瘦的汉子赶紧一拉阿拾措的肩膀,贴着他的耳朵小声告诫:“你个傻蛋,少寨主的名号也敢乱叫,休要叫官府听到,一下子把你给围了!”
那憨傻的阿拾措一听,赶紧更正着说道:“啊,是,少掌柜的,您先吃着吧,我再去找人办事!”
“等你办事,黄花菜都要凉了。”那英武青年又笑着应道,又转头去问那高瘦汉子:“皮儿西,你去看看东叔他们事情办好了没有?”
那皮尔西听了,即刻牵了马朝那西门集市的一个铁匠铺子里跟去,那少掌柜和阿拾措等了好一会儿,皮尔西领了个身着圆领袍裳的白须老头回来了,那白须老头朝着少掌柜施了一礼,才缓缓说道:“少掌柜,白药五罐、大刀四十把、钩子枪二十把、斧子七十把,熟铁两百斤,一千四百斤的粮食都妥当了,共五车,我已安排了二十七个弟兄护送,后日辰时就出西门,估摸着五日后就可到大掌柜那儿了。”
少掌柜朝着这老汉抱了抱拳,笑着应道:“有劳东叔了,这些年店里的买卖有您老在这蜀州操持,我义父都说咱们这老字号,有今日的兴隆,大半都是东叔您的功劳,小可这里谢过了!”说罢,他也回了一礼。
东叔一听,连忙将少掌柜扶了起来,又摆了摆手,笑着答道:“不敢当!谢大掌柜夸奖,这几年幸亏有大掌柜和少掌柜您二位忙里忙外,才有我等的生计,如果能有那一日,我老东头就是死也值了。”
少掌柜又说:“别说死字,多不吉利啊,这上元节可是汉人的大节日呀!如今店里生意兴隆,义父常说青海湖的老房子有指望再要回来,咱们一同回乡,还能有更快活的日子。”
一旁的阿拾措是个急性子,见这老少二人互相抬举了半天,忍不住插了一句:“东叔,您老就别绕弯子啦,您看,少掌柜下来一趟也不容易,您老好好安排一下,也好让咱们众位兄弟快活快活,行不?”
东叔听了,笑着骂道:“你小子翅膀硬了是吗?忘了大掌柜的鞭子了吗?少掌柜都没发话,你就敢插嘴?再敢造次,我抽你!”
阿拾措赶紧躲到少掌柜的身后,好似那辫子抽在身上,都被吓怕了。
少掌柜护着阿拾错,赶紧吩咐道:“阿拾措说的也没错,这几年兄弟们在店里面都憋坏了,东叔您看,安排个地给兄弟们乐呵乐呵,成不?”
东叔听到这句才答道:“有少掌柜吩咐,我老东头怎敢不从,三青已在黑石江畔的鹤鸣楼置办了两桌酒席,好让小老儿为众兄弟们接风洗尘!”
少掌柜听了,道了声好,又吩咐了皮尔西去带众位兄弟牵了马匹,一帮子粗豪汉子随同东叔直往那黑石江畔的鹤鸣楼大步走去,一路上是有说有笑,好不快活。
黑石江是这蜀州三大水流之一,又名黑石河,另两条分别是西河和金马河,其中西河源于苟家乡内火烧营北麓,自鹞子岩出山口向东流入平原,至元通与味江、干五里河、泊江汇合。而金马河乃岷江之正流,自都江堰沿江乡流入蜀州,实为蜀州与温江、双流的界河。只有黑石河却是于都江堰的柳街流入蜀州,向南流经九个镇,于三江汇聚之处又与羊马河汇合流入新津,这鹤鸣楼正处于蜀州城中黑石河畔,乃是繁华之地,周围有大小街市七八个,今日又是上元节,自然是热闹喜庆的最佳侯客之地。
东叔领了少掌柜和十几个兄弟到了这鹤鸣楼来,少掌柜抬头一望,这楼高约三十余丈,共三层,每一层都有十数个隔间,今日天气正好,才正午时分,远远的看去,已有不少隔间有客人在豪饮,更有许多艺人在弹唱,真是好一派热闹光景。
到了顶楼的一个最大的隔间,少掌柜抬头一看,隔间上书四字“鹤鸣九州”,便道了一声好,转头就跟东叔赞道:“东叔,你选的好地方,这‘鹤鸣’二字应了咱们的字号,在这里为咱们接风,正是好不快活啊!”
阿拾措心急,抢了一个可凭栏眺望的位置就要一屁股坐下去,皮尔西看了大喝道:“胖子,还不滚开,这位置也是你坐的吗?”
那阿拾措是个粗汉,哪里知道主仆之分,丈二摸不着头脑,傻问了句:“我如何坐不得?”
皮尔西才不理会这笨瓜,转头就对少掌柜施礼道:“少掌柜,您请上座。”东叔也是一边施礼请少掌柜上座。
少掌柜笑着拱手道:“客气了,东叔是我等的长辈,自然是东叔上座。”说罢,将东叔扶了去靠窗的上座,东叔拗不过他,只得坐了上座。
少掌柜见东叔落座了,就在东叔右手边坐了,皮尔西这才招呼各位兄弟上座,十数个人,共坐了两个大桌,桌上已经摆了十几个小冷蝶,自是蜜卤鸡爪、甜冬瓜片等等之流,东叔招呼了各位兄弟,才对少掌柜说道:“少掌柜,这鹤鸣楼有一道好菜,名唤酒骨糟,乃是用红曲煮的羊肉,这羊肉乃是用新鲜羊羔放了血,取了腿上肥瘦各半的肉现切的,片片如薄纸一般,在这红曲滚的热汤上一抹就熟,再用这特制金齑酱汁一沾,入口即化,鲜爽无比,真是好个滋味啊!”东叔说罢,又看少掌柜,见他点了头,便扬起手来,连续击掌三声。
那隔间前门突然大开,鹤鸣楼里的四个伙计立即鱼贯而入,放下了那红曲滚汤,其中炭火正旺,汤中沸泡滚滚,后一个伙计立即将一大盘的新鲜羊肉放在汤锅旁边,少掌柜取了筷子夹了片羊肉,用了东叔教的法子尝了,不住的称好,其他兄弟馋虫都快蹦出来了,哪里还管得住,纷纷的大吃了起来。
阿拾措吃的正起劲呢,却发现少了个东西,对了,酒!?好酒在哪?这个粗苯汉子大叫道:“拿酒来!”
皮尔西赶紧止住他说道:“胖子,咱们出门办事,不要饮酒,免得误了大事!”
阿拾措又赶紧往东叔看去,东叔与少掌柜都摇了摇头,示意不可饮酒。
这阿拾措是个无酒不欢的粗汉,见到少掌柜和东叔都没好眼色,只好强忍了吃酒的念头,埋下头去,大口塞着羊肉,也不管是生的还是熟的。
东叔一看,跟少掌柜笑道:“少掌柜你看,这吃货就是个臭脾气!”
少掌柜微笑答道:“由他去吧,回去后再任由他喝去!”
东叔点了点头,又说:“这里还有唱曲的艺人,可给大伙助兴则个!”
少掌柜放下筷子,答道:“好,快快请来,给众兄弟助兴!”
东叔又击掌五声,有个妇人样貌的进来道了个万福,东叔就吩咐了一句:“劳驾,唤个唱曲的艺人来,唱的好了,银钱是少不了你的。”
那妇人满脸喜色,转身去了,不一会儿,进来一老一少两个艺人,那老的手执琵琶,那少女则是唱曲,一会儿就唱了开来,那女孩有些面黄,唱的曲子还算顺畅,听了许久,各兄弟都在叫好,却只少掌柜面色有些不善,东叔极善察言观色,便赶紧低声问道:“是否唱的不好,我轰出去便是!”
这少掌柜却止住东叔,连忙说道:“并非这姑娘唱的不好,只是睹物思人罢了,我想起好几年前的成都府,也是这上元节,义妹也曾经这般弹唱,爷爷与我尚在卖艺,想到这些往事,让人伤感不已。”说罢,少掌柜取了一锭银子来,赏给了那对老少。
东叔对少掌柜的往事略有所知,这心头一下了然,就打发了那对老少出去,才细细说道:“我听闻少掌柜义妹乃貌艺双绝,可惜在乱军中失散,如今这黑石江畔,也有一处去处,据说貌艺双绝的佳人也是不少,少掌柜可有兴趣去观赏观赏,也算了了心中挂念!”
少掌柜听了,沉思许久后才应道:“也好,今日就走上一遭,看看有没有比得上我义妹的佳人,听一曲佳音便罢,以了了这桩心事。”
东叔听了少掌柜的话,就站了起来吩咐道:“各位兄弟在此好生吃喝,待会自有店里伙计引兄弟们前去歇息,我与少掌柜要去一处地方,阿拾措与皮尔西跟着护卫!”
阿拾措与皮尔西二人得令后立即整装,那阿拾措将包裹与腰刀一同带着,皮尔西却笑他:“你这呆瓜,我们在这太平地方,如何要带兵刃前去?”
阿拾措虎头虎脑的,张口就说:“不是要去护卫吗?不带兵刃如何护卫?”
皮尔西又笑道:“你爹娘生你这双拳脚是白生的吗?用得着这样大张旗鼓吗?”
阿拾措心里有气,正要大骂,东叔却发话了:“也好,带了兵刃,以防万一。”
“东叔。”少掌柜犹豫着问道:“那处地方在何处,脚程远吗?远了就不去了,免得误了明日的行程。”
“不远不远!”东叔遥指黑石江畔的另一端,顺眼望去,那里有一处楼阁竟然比这鹤鸣楼还要高大,此时已是傍晚,那楼阁之上灯火通明流光溢彩。
东叔笑道:“那里,万花楼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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