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1年的冬天,巢湖北岸大薛村,正是冰封大地时。
这是个二百多户,近千人口的大村庄。同往常一样,这天凌晨四时,此起彼伏的雄鸡报晓声,如同一首凤鸣协奏曲进入高潮。
整个村庄就在这高潮中苏醒了。
突然间,协奏曲中冒出个最强音,一阵高亢激越的婴儿啼叫声,划破黎明前的星空,在村庄回荡。
正热闹着的雄鸡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集体失职,报晓声戛然而止。
此时,在薛宏福家的那间厢房里,接生婆包裹好刚出生的婴儿,一边洗手,一边笑嘻嘻地对着躺在床上的孩子妈妈大声说道:
“你家这个三伢子,不得了!一出世就把全村的公鸡震住了,这可是人中龙凤啊!”
这个刚出生的男娃,上面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乡间的女娃不算排行,所以,接生婆就直接给新生儿安上了一个“三伢子”的乳名。
“小乖乖,莫哭了。”
妈妈抚摸着三伢子的后背,柔声哄着,又扭头看了一眼接生婆,喃喃道:“什么龙呀凤的,只要一生平平安安,那就是烧高香了。”
常言道,阿爷看重长头子,娘亲喜欢老汉儿。男人最关心的,是家业的传承,总希望后辈能早早接过他肩上的担子,因而对长子格外器重。而女人作为生育的主体,对自己生下的最后一个宝宝,有一种完成使命,大功告成的轻松和成就感,对这个宝宝也就格外心疼。当地的习俗,这最后生的宝宝,都冠以一个老字,是女娃就叫老姑娘,男娃就叫老汉儿,意思是说,他们的父母这时候都快要老了 。
三伢子的哥哥姐姐都比他大很多,大姐20出头,大哥已是个18岁的大小伙子,最小的二哥也比他大7岁。漫长的生育历程,使妈妈意识到,这个把公鸡吓得不敢叫唤的小家伙,应该是他们家的老汉儿了。
自然是呵护有加,重点照顾,晚上睡觉妈妈都把他抱在怀里。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三岁那年,三伢子得了天花病。那时候没有牛痘疫苗,得了天花无药可治,完全是听天由命。
眼看着幼小的生命奄奄一息,父母含泪为他准备后事,请来木匠做金盒子(小棺材)。
不料,这三伢子命硬,金盒子做好了,他却从鬼门关又转回来了。
更稀罕的是,三伢子病好以后,没有像当时绝大多数天花患者那样,留下麻疤的后遗症,脸上依然平滑如初。
这一结果,让父母喜出望外,金盒子被砸了个稀巴烂,一把火烧了。妈妈在村里逢人就说:
“我家三伢子是二世人,命大福大,花太太(指天花)带不走他。”
花太太带不走的三伢子,被妈妈夸得兴起,自己也觉得是个人物,渐渐地变得胆大而又任性,什么事都想干,什么事都敢干。
邻居小五爷喜欢钓黄鳝,摸螃蟹,5岁的三伢子经常跟在他后面看热闹,有时看着心痒痒,就动起手来。
那天,他看到小五爷从一个洞里掏出一只大螃蟹,张牙舞爪地很威风,就想自己也要掏一只。正好看到前面有个洞,便伸手去掏。
后面的小五爷连忙喊道:“三伢子,那个洞不能掏!”
三伢子不理小五爷,心想,你能掏,我咋就不能掏?小手一下捅进去,咦!还真有货,一把拽了出来,高高举过头顶,尖叫一声:
“快看呐,一条黄鳝!”
“是蛇!”小五爷一看大吃一惊,“三伢子,快扔掉!”
“是黄鳝。”
三伢子坚持着,不松手。
那蛇吃痛,掉头在三伢子手上咬了一口,三伢子手一松,蛇哧溜一下钻进水塘里,跑了。
“你咋这么轴啊!”小五爷气恼地冲着三伢子嚷,“叫你快扔掉你还攥着不放,咬着了吧。你这个三伢子,还不如就叫三轴子。”
好在那是一条水蛇,没什么毒性,只在伤口处鼓起一个豌豆大的小包,不痛也不痒。
回家的路上,小五爷叫三伢子走在前面,把那只被蛇咬的手,不停地甩甩,好把毒气甩出去。
他自己跟在后面,嘴里还不住地念叨:“水蛇咬,一个包,一路走,一路消……”
还真管用,到家的时候,那个豌豆包果然消了。三伢子自豪地把小手伸到妈妈面前:
“瞧,包全消了!”
“什么包?”妈妈不解地问。
“就是黄鳝咬的包呀。”三伢子仍然坚持说是黄鳝。
“黄鳝?黄鳝也咬人吗?”妈妈狐疑地看了一眼站在门口的小五爷。
小五爷嘻嘻笑着。
“别是被蛇咬了吧?”
小五爷一听,赶紧转身溜了。
“好你这个五秃子!害我家三儿被蛇咬,还说是黄鳝!”
妈妈脱下一只鞋,就要追打小五爷。
三伢子忙说:“妈,不怪小五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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