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边城暗流
（4）
梦中那个女子的脸渐渐在与眼前这张脸重叠，影影绰绰，如水幕一般。渐渐适应了帐中的光亮之后，他微微一笑：“抱歉，沈姑娘。”
沈琼花掩袖一笑，“沐大叔不必介怀。”说罢，便退到一旁为他斟茶。沈琼花斟茶手段亦颇为熟稔，手指翩跹柔若无骨，玉色的茶碗在指间滑过留下繁复的弧线，滴滴茶露像玉珠般落入杯中，漾开层层圆晕。顷刻间，茶香满室。让沐影不经想起京城“不懂茶斋”的招牌手法——玉影穿珠。
“沐大叔 ，你的样子，似乎跟昨日不太一样了，身量也高大了些，莫说你修炼了缩骨之法，琼花可不信。”少女的嗓音宛若黄鹂出谷般，绕转心间。
也是了，五年之期已至，这化颜丹的功效已失，容貌恢复从前，也难怪叫人心生疑窦。
“你下去吧。”沐影把玩着玉色茶杯，似乎不急着喝茶，眼中神色晦暗不明。
沈琼花前脚刚出房门，便从暗处闪出一道影子，幽深的眼眸一直盯着那施施而去的倩影，似乎要将她看穿。良久才收回视线，却发现沐隐已经盯着他很久，眼眸中流露出玩味的神色。
“少主，我······”那人一时语塞。
“哎，说过多少遍，无论人前人后，都要叫我大哥。六年前我就不再是你的少主了。李景已死，我是沐影。”男人神色淡然，云淡风轻的口气仿佛不是在说自己，“近段时间我都不会再踏出房门，免得徒生事端，打柴一事交由老二负责，让他们务必小心，如有不敌以保存实力为重。这渭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之势。若没猜错，三日内必有所动。”
“是。”黑影一闪而过。
沐影轻轻勾起嘴角，负手而立，视线看向窗外，似是飘过层层枝桠，飘过雁翼，飘过云端。
大明宫甘露殿。一幅女子画像前，那道明黄色身影驻足良久，眉眼间闪过后悔，，闪过心痛，闪过心痛。六年了，为什么每次的梦中，天地间都只余了黑白二色，还有那一抹妖冶的红，在刹那芳华过后散为漫天碎屑？为什么那明眸善睐、嫣然浅笑的红衣少女连一次也不曾入了他的梦中？为什么直到光亮剥离了整个世界也泯灭不了那清亮夺目的目光？
他轻笑，怒笑，大笑。他的笑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他笑得抚着胸口用力的咳嗽，他笑得好看的眉眼都紧紧皱起。
好像过了很久，他一切神色的波动都化为平静，如一汪秋水，再无波澜。他还是那个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人间帝王，永远不会改变，永远。于是，他拂袖而去，一如往昔。
身后，窈窕的少女在漫天桃花中翩然起舞，绯色衣袖飞舞如蝶，步步间似有红莲盛开，无上的玄音似高山流水在指尖宛转，纤纤柔荑拂过之处，柔情目光抚过之处，都像是开满了三月烂漫的桃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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