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一:
不知为何,今冬湘北无雪。
苏敬遥逃离到此地,只想替她看看雪。都是土生土长的岭南人,一年四季皆如夏,看雪是一种奢望。
何况她曾说,想看看雪。
还有海,一望无际的蔚蓝深海,这一生总是要去看看的。
眼下不行,流落街头的他在桥洞避雨。估摸着还有几文铜板,已经买不起几个馒头了……愁啊!
正寻思着如何搞点钱过日子,桥洞又走进来一个人。此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若不是一脸傻憨的样子,虽衣衫褴褛却倒也有几分威猛样子。
这苏敬遥就不乐意了,桥洞本来就小,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眠?万一这家伙打呼噜呢?
但转念一想,时国家安定,也没多少人沦落到睡桥洞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啊!何必为难一个苦难人呢?
“哥们,来这避雨呢?”苏敬遥问道。
“是啊,他娘的咧,这雨忒大了,可冻死我了。”
“来烤烤火暖和暖和,哥们怎么称呼?哪里人啊?”
“哥叫我马迟就好了,湘西人,我们那地儿穷。”
“再穷也穷不过我家乡啊……”
……
这一日,苏敬遥收留了同样流浪至此的马迟。天晴,用仅有的四文钱买了四个馒头,马迟一个人吃了三个。这是他这个月吃得最饱的一次,差点没噎死。
往后一起捡垃圾的日子,马迟也没少吹牛逼,他跟苏敬遥念叨了很多次,他是一名剑客,挺厉害的剑客。
苏敬遥总是嘲讽他:“我知道,你一定是天下第一……穷的剑客。”
谁信?这个一顿吃掉自己三文钱的家伙,连把木剑都买不起,再想想这家伙去偷鸡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回来的样子,这大概是天底下最没用的剑客了。
这个废物剑客,没有陪他过冬。
捡了三个月垃圾后,终于攒够路费,他说要去长安城学剑,然后走了。苏敬遥听他说过,长安城有剑客自称剑招天下第一,江湖榜整整十年排他为第七名,是故江湖人称“剑七”,恰好,他的天下第一剑招,也只有七式。
苏敬遥目送他离开。
有点惆怅,天阴森森的也不下雨。如果不是丹田被废此生学武无望,苏敬遥也许真就会跟他跑去长安城学剑。
长安城应该下雪了吧。
剑二:
在他乡过年,是苦的。
家乡虽穷,却热闹,连空气都弥漫着过年的欢愉气息。
桥上行人熙熙攘攘,与住在桥下的孤单少年形成鲜明对比。
苏敬遥很想家。
他手中握着一只银铃铛和一只玉佩。
银铃铛是离别浔城时她送的,说没钱时就拿去当掉换钱用。流落江湖遇到无数困苦,他都没有当掉。这是她送他的唯一礼物,他又怎么会舍得?
玉佩是她母亲小时候戴到他脖子上的,这是全家最贵重的东西,说是为他保平安。
回家,必须卖掉其一才够盘缠。
他在桥洞无声抽泣,过后,他去到当铺,把银铃铛卖了。他跟老板说,他会回来赎。
三天后,银铃铛被老板卖出去了。
剑三:
春。
苏敬遥回到家,物是人未非。
他看见老奶奶用力挑粪淋菜的样子,鼻子一酸,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也决定继续闯荡江湖。
他必须强大起来,保护好自己的家人、朋友,以及将来的爱人。作为一个男人,他得给他们一个幸福的生活!
三日后,赴桂城。
见归云派学剑的慕容阮芷,彼此寒暄,随后离别。
他记起两句诗——
无可奈何花落去,似曾相识燕归来。
剑四:
洛阳,四月有牡丹花会。
苏敬遥在驰远镖局打杂,临近花会镖局生意火爆,每天起早贪黑,搬东西搬到腰肌劳损,然而他的工钱还不及一个最低级的押镖师一半的一半……
他很羡慕那些低级押镖师,跑一趟镖不用搬货也不用卸货,骑着马抱着剑威风凛凛的样子。
只要没遇上土匪截货,压根连剑都不用拔一次。虽然说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但挨刀也比做苦力强啊。他唯一熟络的镖师杨景明就是个鲜活的例子,这厮月钱足足有三两!
洛阳牡丹甲天下,花会如期而至。
这天镖局难得空闲,给弟兄们休息一个下午。苏敬遥就跑去赏花,没钱买门票,他就想翻墙进入会场。结果呢?被一个大汉逮住了,把他揍了一顿,扔到粪坑……
没想到在粪坑遇到了马迟。
这兄弟做得有点过粪了啊!
剑五:
马迟没有学成剑招,他是被剑七一脚踢走的。
那位江湖久负盛名的剑客,任是马迟如何诚心拜师,他都无动于衷,一句话也不说。听马迟讲得烦了,一脚把他踹飞,连剑都不拔,然后不屑地说道:“你不配学我的剑。”
马迟也不懂什么“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的话,只是看着那位不可一世的剑客,说道:“放你娘的屁!”
忽地,一瞬白光闪过!随后马迟“啊!”地痛苦倒地,剧痛撕心裂肺。剑七收鞘,只见马迟右手手臂断了一截,鲜血淋漓……
“小子,老夫纵横江湖十数年,没有一个人敢像你这样骂我!我今日留你一命,你若是真有种,活下来,把这七式剑招学好,我等你报断臂之仇!”
剑七说完,留下七页剑谱,扬长而去。
马迟气得痛晕了过去,你个杀千刀的,老子不认识字啊!
醒来却是在床上,一个女子正在照顾他。
医庄,免费治病的那种。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眷顾,女子遇到倒在血泊中的马迟,见他还有呼吸,便将他带回了医庄。
病愈后的马迟,跟女子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马某也没什么可以报答的,只好以身相许了!”
“滚。”
他被轰走了。
那女子对他说:“等你成为英雄,记得回来娶我。记住,要活着……”
剑六:
且说苏敬遥与马迟在粪坑中再次相遇后,苏敬遥花光了所有银两,为马迟买了一件衣服,以及一把铁剑。
这个连一把木剑都买不起的傻憨家伙,有了生平第一把剑。
大智者若愚,马迟即为大智慧者。幼时他曾遇一僧人,传了他几句心法口诀,他便一直练,也不松懈,到了今日也就得了这金刚体魄。左手剑难练,却也不是练不得。苏敬遥是读书人,七式剑招虽深奥却并非无法解读。
苏敬遥白天把自己的活丢给马迟干,晚上逼迫他练剑。三个月后,小成,剑七已学得三招。
苏敬遥认为,这三招能赢江湖半数人。
剑,是时候开锋了。
剑六:
秦淮锁凤楼,号称天下第一青楼,托驰远镖局运送一批珠宝到洛阳的南宫世家。
杨景明只偷听到这条消息,押镖线路以及日期不清楚,但是也已经足够了,按照走镖的时间来算,就这几日总还是要进洛阳城的。
跟苏敬遥商议后,决定大干一笔。
城门口一里处有一家酒馆。这种开在城门口的酒馆,不是朝廷的,就是江湖门派的据点。眼前这个,便是长安狱剑盟的据点。
苏敬遥三人找酒馆老板卖这条消息。
酒馆老板自然不是一个傻帽,谈妥价钱,很是洒脱地丢给苏敬遥一锭银子,随后说道:“那就委屈三位在小酒馆住上几日了。”
江湖不成文的规矩,买消息者的人为了确保消息准确没有被当猴耍,都会控制住卖消息的人。消息准确,给钱;消息不准,杀人。
两日后,酒馆一下子热闹了许多。小小的酒馆黑压压的全是佩着刀剑的,约摸不下五十人,俨然一副吃定了的架势。
第四日,一支近百人的镖队果然出现了。这是锁凤楼的货,几乎整个镖局的人都出动了。前面就是洛阳城,大家都松了口气,一路上没少遇到上线开扒的,但都被击退了。号称“绝命双刀”的总镖头,好歹是江湖上一流的高手。
只是这一次,来的是雄霸中原一甲子的狱剑盟。
在镖队经过小酒馆时,五十多蒙面人呼拥而上,杀了镖队一个措手不及。许多镖师还来不及拔剑,就已身首异处。
总镖头应变能力何等丰富,大喝一声:“摆矩阵!”,随后镖队在面对凌厉的攻势下艰难摆好阵型。
“杀!”总镖头身先士卒,提着双刀冲了上去!只见他手起刀落,攻势迅猛,一冲杀两人,威风凛凛!
忽地,一柄滴血的剑直直刺向总镖头。总镖头不敢大意,使尽平生武学巅峰迎敌。
第三十五招,双刀被击飞,长剑穿心,总镖头战死。死前,他看到跟他出生入死多年的兄弟们皆已悉数战死,放眼望去,血流成河。他红着眼失了神,刀法凌乱……
当一个人失去了信心,自然就没了斗志。
那位击杀了总镖头的蒙面人看着眼前的尸山血海,摘下面罩道:“真是抱歉。”,可语气里哪里有半分歉疚的意思,这分明是赤裸裸的嘲讽。
五十人战百人,剩十八人活着。
活着的,下半生可享荣华富贵矣。
然而刀口上抢得的富贵,也很容易在刀口上失去。就在这十八人骄狂地验货时,一个身材魁梧的剑客来了。
来者正是马迟。
握着铁剑的马迟,生平第一次用看蝼蚁的眼光看着这群人,缓缓抬剑。
“剑一,扫寰宇。”
只见马迟冲进人群,长剑如扫帚,恰似秋风扫落叶,转眼间,六人倒地。
“剑二,仙人跪。”
长剑刺出,有狂风大作,这一剑,破甲十一人。只有那个杀了总镖头剑客还站着,却也已是强弩之末,硬撑着而已。他问道:“剑七,你是齐老先生什么人?”
马迟没有说话,剑出,一剑封喉。
苏敬遥三人劫了货物,扬长而去。
(未完待续)剑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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