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辛辛苦苦每天游泳锻炼,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没能跳出小熙去领略江河湖海,却先感受到了爱
一
我是个记性很差的人,但唯独与她第一次见面的场景至今记忆犹新。
那时候我刚上大学,整天都混在社团里,跟着学长游走于四号门外各种大排档。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她。
平安夜的晚上,我们从学校礼堂看完演出便径直杀向了四号门。12月的晚风凛冽,大排档的帐篷在夜色中透着毛茸茸的光。掀开帘子的瞬间,我一眼就看见了,在角落里的她,顶着一个锃亮的脑门儿,披着一头黝黑的长发,在昏黄的灯光下,不动声色地肢解着一只小龙虾,认真地像在做化学实验。
听见有人来,她抬起头时正好与我对望。不知道是因为小龙虾太烫,还是帐篷里的人多太闷,隔着邻桌氤氲的汤锅水汽,我看见她脸颊上有两道若有若无的绯红,嘴角还挂着一滴鲜红的汤汁。她莫名其妙的看着我,而我却站在那里出了神,只觉得满桌子的羊肉、小龙虾,加在一块儿都不及她嘴角的那滴汤汁诱人。
后来那家大排档几乎见证了我们校园爱情的全部,穿插在其中的,就是一尾尾活色生香的小龙虾。无论外面风大雨大,我们只管一头扎在小龙虾堆里,不时痒,鼻子擤一下被辣得呼之欲出的鼻涕,再灌上一大口冰镇的可乐,一起八卦公司的同事、回忆大学出过的糗,在彼此心领神会的笑点里放荡不羁,感情也在一盆火辣辣的光芒里交相辉映。
二
但也是因为小龙虾,我跟她吵了一架。
其实她突然坚持吃小龙虾后带手套,否则手上会留下洗不掉的味道,那就不许碰她。她突如其来的洁癖让我不舒服,毕竟她一再强调我和小龙虾都是她的最爱,而她却不能接受她最爱的男人手上沾有她最爱的小龙虾的味道?我们为此争吵了半天,最终不欢而散。
我望着桌上的小龙虾,心里想有小龙虾不吃还跟我找茬,不禁怒火中烧,连盆带虾扔进了垃圾桶。
不得不说,我的举动带有很大的表演成分。如果她因为我的任性再回头跟我吵上一架,剧情就会在这一架里得到反转。我一定会在她据理力争的时候一把抓住她的手像往常一样笑脸求饶。
但是她没有,小龙虾白扔了。那可是满满的一盒去尾小龙虾,几分钟前,它们还躺在盒子里红彤彤的一片,点缀着葱花、蒜头,在灯光下玉体横陈,散发出迷人的光泽。可现在,它们只能静静地躺在垃圾桶里,跟纸巾、茶叶渣混在一起。
那一刻,我对小龙虾的心疼已经远远盖过了吵架的愤懑。吵架归吵架,小龙虾有什么错呢?它们辛辛苦苦每天游泳锻炼才让自己长得饱满而健硕,甚至没有看见过外面的世界,就被人捞进了炒锅,跟各种香料混合在一起,在高温下痛苦挣扎,浑身憋的通红。它们挣扎着、翻滚着,鸡肉在高温下剧烈的收缩,两只硕大的钳子不住的乱摆,“救命啊!烫死老子啦!”它们经历一番残忍的过程才有了Q弹劲道的肉质和口感,最终才得以摆上餐桌,完成毕生使命。那我却拿它来作秀,越想越替那些小龙虾感到不值。
后来我才知道,当晚,她心情不好的原因是因为公司给了她一个期待已久的晋升机会,但是要派驻北京半年。她不忍留我一个人,挣扎了一番最终还是放弃。
像被一只龙虾钳子横着卡住了喉咙,还能说什么呢,还有什么好说的呢,这一份没有吃到的小龙虾呛得我险些掉下泪来。
它们辛辛苦苦每天游泳锻炼,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没能跳出小欣去领略江河湖海,却先感受到了爱。
小龙虾:未能领略江河湖海,却先遇见爱小龙虾:未能领略江河湖海,却先遇见爱
文/亡命天涯的老烟枪
摘自课堂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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