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美国的时候是二零一零年,当时的我参加了高中组织的一个游学团,以访学为由游遍美国大好河山。在出发之前,这个国家对我来说是高举火炬的自由神像,是莺歌燕舞纸醉金迷般的维加斯,亦或是波涛如怒的尼亚加拉瀑布。这一切从电影中的场景共同构成了我脑海中的美国。它繁华,自由,甚至带有一丝危险的刺激。这种复杂的感觉像兴奋剂一样作用于我这个之前从没有出过国的人身上,并随着舟车劳顿,混乱的时差变化而逐渐衰退,最终停止于一个叫做伯林顿的小城市上。
犹记得那是一个清晨,大家强睁着惺忪的睡眼坐在了一个学校的礼堂里。这个学校与我所在高中有着合作关系。尽管台上的美方代表口齿清晰,热情洋溢,但对于我这个刚刚接触纯英文环境的人来说并不比鸭子听雷好到哪里去。于是这位代表背后的幻灯片成为了我获取信息的主要来源。在那个时候,智能手机并不是十分发达,通过手机查询信息远不如今天这般方便。大概在过了几张幻灯片后,我的手机上终于慢慢显示出了印在第一张幻灯片上的该校地址,佛蒙特州,伯林顿市。
对我来说,这是两个完全陌生的名字,我甚至一度怀疑手机给出了一个错误的答案。似乎佛蒙特州本不该是我了解的美国所拥有的一个地方。宣讲会匆匆结束之后,大家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另一个合作学校。据说这个学校所在地位于佛蒙特州的森林里。当时坐在大巴里的我觉的这种说法不免有些可笑,因为在这三个小时的路程中,放眼望去,又有哪里不是森林呢?
经过一番颠簸,我们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这座学校坐落于一座小山上。耀眼的阳光,湛蓝的天空以及绿意盎然的群山构成了我对这座学校的第一印象。 学校的学生们非常热情,他们列队站在校门口向我们分发巧克力棒。这样的热情在我们参观过的学校中并不多见。对比之前在旧金山和洛杉矶见到的美国人,这里的美国人热情的像是外星人。似乎不断塞过来的零食不足以表达他们的好客,于是他们抓着我的手,不停的跟讲着我从来没有在听力考试中听到的英语。而我只能望着他们,脸上挂着东方式的微笑,一次又一次地说着,Thank You!
还记得走的时候天还没有完全黑,一轮明月却已高挂枝头。山下的小镇几乎看不到一点光,整个世界安静地只能听见大家回程的脚步声。没有人说话,可能是都太累了,也有可能是大家都不忍心打扰这份宁静。坐在车上的时候,我回望了一下这个学校和它所在的小镇,我尽可能的看着这个地方,直到它再一次消失在森林里。因为我知道,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回来,这个似乎已经被美国遗忘的角落。
可是人生就是这样的不可思议,二零一五年冬,我竟然重返了这个地方,而这一次还是和自己的父母与心爱的人一起。也许这就是一种缘分吧。这一次的我有着比一零年那会功能强大的多的智能手机,虽然还是不太能说但是总不至于听雷的英语水平,但是也缺了一丝内心深处的单纯与平和。由于是自由行,这一次出游远比上次自由的多,因此把下榻的地方定在了当地的一户人家里。Bed & Breakfast,直译为中文是床与早餐,而在英文里特有民宿的含义。这样的民宿往往是一栋独立小楼,房东与房客分楼而住,互不打扰。既然既享受了本土原汁原味的特色,亦少了一份互不相识的尴尬。
四月的佛蒙特让我看到了与之前相比截然不同的场景。到处是一片白茫茫,其中簇拥着不少黑色的树干。天公作美,当天天上仍然飘着小雪,对于我一个久居南方的人来说,下雪是一件比较新奇的事情。很快,车停在一座小桥旁,跨过桥的那头,一座小屋子,便是此行的目的地了。踏雪过桥之时,颇有一种刘豫州三顾茅庐之感。到了门口,轻扣房门,却发现这平日里习以为常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显得如此清脆。 当当当,又是三声,却还是一片寂静。
“需要帮忙吗”?不知道什么时候身后站着一个壮硕的男子,笑着看着我们。他拿着一把斧子,一口白牙在他浓密的胡子中显得格外醒目。 顺着他来的方向,我看到不远处有一堆劈好的柴火。“我住在这里,但是似乎没人在家”,我回应道。 “你应该再多等等,她岁数很大了,可能走得有点慢”,他笑着说。“Have a great day!”在我致谢后他说道,说完他就慢慢地走回去了。
这个时候门打开了,迎接我们的是一个岁数非常大的老奶奶。 后来打听,她已经有九十多了。老奶奶叫托曼,是这栋屋子的主人。屋里还有另一位六十多岁的奶奶,名叫简。简并不是托曼老奶奶的子女,而是她请过来的帮工。很明显,老奶奶将近九十度佝偻的身躯和极其缓慢的步伐,已经说明了她不能干任何身体力行的活了。
屋子其实并不是很大,但相较于常年在国内生活的人来说,这样的三层小楼可以说是非常宽敞了。进门之后是一段小楼梯直通二层,左边则是一个大客厅,楼梯的右边是一小段过道,直通厨房与老人的起居室。进来之后的第一感觉是十分精致。而这样的精致不类同于酒店般的井井有条,更多的则是一种杂而不乱的生活气息。 屋内一尘不染,借助灯光甚至还能看到木地板反射的光。楼梯旁边的墙上挂着许多老人与其家人的照片。每一张照片底下都标注了这个人的名字以及他曾经做过的工作。
我们所住的房间在二楼,一间宽大的卧室,配备有独立的盥洗室。 房间收拾的干干净净,我们甚至不忍穿鞋进屋。没有空调,没有风扇,温度调节都是靠地暖。屋内没有电视,只有一台相当老式的收音机。打开之后,可以收听的节目并不多,但是音质却异常的清晰。
虽然这只是一间私人民宿,但是房主十分认真,就连洗手间的香皂,沐浴露等,都有着非常精致的包装,上面印着这家民宿的名字,地址,电话,还有商标。
由于这里地处偏远,我所租借的上网设备在这里也不能使用,而这座屋子里的无线网络只有一楼才有。因此,大家唯一的娱乐活动便是在这间屋内畅聊。在快节奏的生活里,这样突如其来的宁静与安详似乎将时间都凝固了。一切都变的那么慢,那么安静,只能听见众人的交谈声。人生之乐莫不如此,与亲友闲坐一室,促膝长谈。其实,这种快乐往往是最简单的,也是唾手可得的,可偏偏我们追求的东西却与之慢慢相反。在我们追名逐利,为生计奔波,每日马不停蹄地往返于各种车水马龙之间时,可曾想过,这样的宁静,往往才是心中真正的渴望。一方雅室,三五知己,数盏清茶,如此矣矣。
一早醒来,外面的雪已经堆了很厚了。 被告知早餐九点开始,八点半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坐在客厅了。 客厅分两部分,一部分摆了两张实木餐桌,每张刚好可以做四个人。另一部分则是一套沙发,一张茶几以及一座古朴的壁钟。我们到的时候餐桌四角已经摆上了餐巾,桌布,餐具。
每个人的餐布正中放着一个玻璃碗,里面有包括草莓,奇异果,蓝莓在内的数种水果。餐桌的正中间放着黑白胡椒粉,蓝莓,黄桃果酱,食盐,芝士,以及枫糖浆。在用餐开始之前,简过来一一询问我们需要吃些什么。饮料有咖啡或者各种果汁,主餐包括溏心蛋,煎香肠,烤吐司,培根,还有用佛蒙特本地产的新鲜蓝莓制作的玛芬等等。
这里用餐有着一套严谨的流程,一道用完方可再上下一道。虽然不似中餐那般做法,用料繁复,但整体的仪式感十足。真正让人体验到,饮食,也可以是旅游的一部分。
饱腹之后便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了。在归还了房门钥匙之后,老人希望我们能在留言薄上留下自己的名字与感受。粗略了翻了翻,发现在这里留过言的可以追溯到十几年前了,里面甚至还包括了两个中国人的名字。真不曾想到在此悠然避世之处,原来仍有同胞曾经造访。正如某电视名嘴所言,阳光照耀的地方无不有华夏子孙的身影。只可惜我们做不成第一次造访这里的“东方面孔”了。
老人虽然行动不便,仍然站在门口相送。互道珍重之后,我们离开了这里。 外面还是一样的寂静,天空中仍然不时飘落些些白雪。似乎昨天都未曾发生过。 今日犹如昨日,明日又犹如今日。在这里,一切都是静止的,唯有时间在缓缓流逝。而我们,犹如误闯桃花源的武陵人,在一番短暂的叨扰之后,便悄然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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