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裙子

安芳再一次走近橱窗，那条红色的裙子像一朵盛放的月季，娇艳美丽，就像村头李医生家门口种的那样。

她想起丈夫和她说，等这一季的麦子收上来了，就给她买一条，所以，她早早地就问好了价格，心里盘算着，想象着，那样一条裙子穿在自己身上的样子，她的腰肢是那么细，她的头发是那样柔顺，虽然为了干活方便，她常常把头发挽起来，可是当她把头发放下来的时候，乌黑亮丽的头发垂到腰际，别提多好看了。

丈夫念过几年书，认得一些字，写的字也好看，安芳也读过一些书，所以两个人总有一些话说，他们也会讲上几句酸溜溜的诗词来，或者唱上一些流行的歌，比如丈夫会唱“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安芳想到这里，不禁“噗嗤”笑出声来，她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辫子，甩到了身后，等她再抬起头来时，看到了一个老人家。

“老人家，您看啥呢？”安芳问。

“这裙子真好看啊，我看看。”那个老太太，已是满头白发，身材也有些臃肿。

“是呀，多好看的裙子，您看这款式，这颜色，穿上别提多美了。”

“姑娘，你应该买去穿穿，别像我一样，老了没得穿呢！”

“我当家的说了，等麦子收了，就给我买。”

“是吗？那你当家的还算疼你啊。”

“唉，希望他今年说话算话吧，去年他也这么说，去年的那款裙子更好看，可是去年没买着，不过，他说了今年一定给我买！”

“哦？这男人啊，有时候是真心，有时候就是为哄你个开心，我家老头也说给我买，可是这念叨了几十年了，也没买成，先是说家里条件不好，让我等等，后来有了孩子，孩子要上学了，孩子要升学了，家里人病了，孩子工作要结婚了，事事件件全都要用钱，钱都在我老头那里啊，他就说等等，等下一次，等到不知道什么日子！”老太太长叹一口气。

“那就自个买呗！”

“自个买？先不说钱在老头那，就说咱们这嫁了人，桩桩件件的心事，都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上面老的生病，下面小的要管，这亲戚朋友，左邻右舍，操心完老的小的，里里外外的，啥时候还会想到自己哦！”

“照您这样说，这啥时候才能穿上这裙子呐！”安芳看了一眼裙子。

“呐，等你有钱有闲呗，不过要是不趁早，你可能就和我一样老了，穿不上咯！”老太太说着，又从兜里掏出几张钞票来。

“妈，你怎么又跑出来了！”远处传来慌慌张张的声音，“害的我们好找！”

安芳听着声音，回过头来，两个青年男女，喘着气跑了过来，她问：“你们是谁啊？”

男子擦擦额头上的汗：“得，姐，咱妈又不认识我们了！”

那个和安芳有着一样好看眼睛的女人拉过安芳：“妈，你怎么又跑这里来了，对着个玻璃窗自言自语啥呀，又来看裙子？都和你说了，那是小姑娘穿的，您要买裙子啊，咱给你买别的。”

男子把安芳手里的钞票拿过来，仔细放在安芳的口袋里：“我的妈呀，又把钱拿出来数了不是！给你的钱要仔细收好来了，别老掏出来。”说完帮安芳理了理她那花白的头发。

“走走走，这么大热的天，赶紧回，别一会儿中暑了！”两姐弟搀着安芳就走了。

“得了，安老太太走了，咱差不多可以吃午饭咯！”小卖部前，摇着扇子的男人笑着说。

“这老太太你说她有健忘症吧，她倒是准点来这，天天蹲在人家服装店门口自言自语，不知道说啥，说得这么起劲！”女人收拾着桌子。

“我瞧着这安老太太，爱美的很，天天看着那衣服呢！”男人端起面前的啤酒杯，一饮而尽。

“是呀，哪个女人不爱美？你啥时候给我也买上那一件店里的高档货！就要那件连衣裙！”

“下次，等咱这笔账收回来，老子给你买十件！”男人裂开嘴笑。

“这可是你说的啊！”女人一边笑着，一边给孩子喂奶，她看着怀里的孩子，又想到那件连衣裙好看是可好看，唉，可惜，喂奶不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