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所房子

我换了一所房子，因为先前的房子太亮了，每天早晨当我打开窗户，阳光照在我身上，我就会出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知道这很怪异。

但我几乎迫不及待的住进这个阴暗的房子里，我闻到霉菌的味道，我看见天花板角落里的水渍。这才是失败者的味道。

我舒服极了。我给自己倒了一大杯加糖咖啡，哼着不成调的曲子，我今天什么都不想干，去他的工资，去他的代码，去他的天才，去他的……

站在窗户前，我手里拽着拉到一半的窗帘，我长大了嘴巴，我看见了一个女人，也许对于别人女人没什么不同，但在我眼里，起码到现在世上有两个女人了，一个是我妈，一个是她。她看见我了，在晾衣服的间隙瞥见了我，然后歪着头皱着眉看我眼里有一丝揶揄，我意识到自己发呆的时间太长了。我慌乱地拉上窗帘。

躺着床上，我恍惚想起阳台上的女人，她在阳光下那么自然，那么平和，那么温柔，那么……那么美!

我终于想到一个词定义她——美!

我在床上躺了一天，没吃饭，没上厕所，奇怪的是，我脑子里不再装着代码，装的是她。那天晚上我悄悄起来，挑开窗户，她阳台上只有不知道从哪里射进来的暖暖的灯光。像她一样。我开心极了。

第二天肚子把我叫醒了，我点了一份外卖，出门取餐时看见门缝里夹着的信封。我不清楚它是谁寄来的，可能是我的爸，可能是我老板，甚至是知道我情况来安慰我的大学教授，或者是那些曾经的手下败将。反正不是我妈妈，因为她的信封绝不会这么单调刻板。

我甚至能想到信里的内容:亲爱的梁，我知道了你的近况，关于你在编程上遇到的困境，我深表惋惜，我愿意为你提供一些帮助……

多可笑啊！一个程序员不认得代码了，很奇怪吗？没有任何征兆，就是忽然一天，大脑不再对那些字符做出反应了。

就像莫扎特不会弹钢琴，徐志摩不会写诗，爱因斯坦不会思考了……

天赋来的轻易，去的轻易。

我将信封丢进垃圾桶里，拎着凳子坐在窗户前，不久我就看见了她，她咬着唇向我抛了个媚眼，我呆在那，不知所措，接着她伸出舌头舔着唇眯着眼，将食指放进嘴里。我慌忙拉上窗帘。平复着呼吸，事情的发展快到不可思议，我大口大口咽着口水，大脑一片空白。又一天无事，只是想她。

她是不是喜欢上我了？对于感情我一窍不通。从12岁开始代码就侵占了我大部分的时间，我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我有钱，有专利，有荣誉，有专车，甚至出席活动有专门的助理和造型师。同龄人在我眼里就是一群傻缺，我随手做的破游戏他们玩的津津有味，他们从游戏里获得成就感，我从他们那赚钱。

但渐渐的长大我开始认识到我有多不幸，我生活在代码里，意味着我只有我，我开始有一种特别的无力感，后来我开始无聊，开始观察，我发现同龄人会和异性黏在一起，两个人在一起似乎不会那么无聊吧！但我没办法找到一个切入口，没办法爱上一个陌生人。

直到这个女人出现。

我发现她在早上有一段时间要出去2~3小时，然后几乎一天都呆在家里，她没有孩子，但一定有一个丈夫，因为每天中午她都会做一大桌子的菜，但我从没见过他丈夫在中午出现在餐桌上，我开始兴奋，假如她也是寂寞的，她又爱上了我，我完全可以带他离开这里，给她一个房子 一个家。

直到一个月以后的一天，她用水一样的眸子看着我，我冲她微笑，她隔空给了我一个吻，然后用手指了指楼下，有做了个饮茶的动作，似乎怕我不同意，她还跺着脚，扭着肩膀撒娇。我笑了，点了点头。

我在衣柜前花了好长时间，又喷了些香水，下了楼，大概30分钟后，我看见了她，穿着红裙子，明艳动人，她看着我的方向笑的那么开心，我几乎想跑过去拥抱她，但有一个人先我一步。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打扮的怎么漂亮来接我?”她丈夫出现在她面前，她脸上的尴尬还没来得及掩饰。仍旧盯着我的方向。

她丈夫转过头看着我，瞪大了眼睛“梁学长，怎么是你。”

我不记得他，大概是我回校演讲遇到的学弟吧！

“学长，你还没吃饭吧！到我家喝一杯吧!”

………………

我第一次到她家，整洁，干净，明亮，就和她一样。

“初次来你们家，没准备什么礼物，真是不好意思。”

“学长，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你能来我们家，学弟就觉得很开心了。诶！你还坐着干什么啊？”学弟看着她，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去做饭啊！”

“哦……哦哦！”她小心翼翼的陪着笑“学长，那我去给你们做饭，你们聊。”

“辛苦你了！”

她维持着那样的笑，起身离开了，我又心疼有不舍，我不明白为什么学弟待她那么粗鲁，我心疼她一个弱女子遇到这样的丈夫，我又舍不得她，我才刚刚有机会离她这么近。

她做饭的间隙，学弟和我说的什么项目，什么投资，我一句也没听清，我满脑子都是她的香水味。

饭菜都端上来了，我坐在她对面。

“弟妹是做什么工作的?”我问。

“哦……我啊……”她还没说完话被学弟抢了过去。

“她能干什么？就在我公司里当一个挂名的秘书，大学都没考上，就一专科毕业，能干什么呀！整天就打扫打扫屋子，做做饭，每个月和几个女人出去花钱，往死里花，就那么一张脸，一天天出去做什么美容，你给谁看啊！我早看腻了，孩子孩子生不出来，你说你你能干什么？也就是我接着你这崩盘，要不然你……”

我注意到她脸色的变化，知道她要爆发了。

“闭嘴吧！死胖子。”她忽然一吼，真的镇住了学弟。“你还拿不拿我当人，还有人在，你就这么说我，不给你生孩子，你以为我生不了，我告诉你，每次做完那事，我都会吃药，怀你的孩子我嫌恶心，我打扮你以为是给你看的?”她打开阳台上的窗户，指着我房子旁边的另一所房子，“我是给他看的，我们在一起两年了，你不知道吧！你被戴了两年的绿帽子，你不知道吧！哈哈……”

这次不光是学弟，连我也一起因为惊讶张大了嘴。

她直笑到流了泪，跑出了屋子。

我和学弟喝了好多酒，那胖子趴在桌子上口里念着“死婊砸”

我提着酒瓶走上阳台，看着对面明亮的窗子，我知道她就在里面，我看了看旁边我的房子，黑漆漆的。

“祝你幸福”

“臭婊砸”学弟打碎了杯子，哭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知道我又能写得出代码了。我笑了，在黎明之前离开了这间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