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家领养了一只退役赛犬,Chris,快七岁,纯种格力犬(Greyhound)。格力犬是世界上奔跑速度最快的狗,时速可达60公里以上。这极其流线的头型和体型,简直就是为了奔跑而设计。
领养时,随狗而来的还有一叠档案资料,详细记录了它的生日、父母、性格、病史、饲养注意事项等信息。
其中最耀眼的,是它的比赛获奖记录。看下图,Chris在赛犬生涯中,一共赢得了12780澳元奖金。参赛85场,获冠军11次、亚军6次、季军14次。可谓殊荣累累,劳苦功高。
不由想到,狗狗有落为文字的档案,可以让你了解他的荣耀和伤痛。可是人呢?
我们在茫茫人海,遇到那个让你动心的人,他的到来,并未附送这样一份历史档案。
他刚毅坚强的外壳里,有着怎样的创伤?他阳光自信的外表下,藏着哪些脆弱?那些让你一时无法理解的反应和行为,背后有着怎样的根源?
伴随荣誉而来的,还有一身的伤痛。Chris有眼病,每天必须用兽医才可以开出的处方药。但朋友就是选了它,从那么多更漂亮更省心的狗狗中,偏偏相中了它,哪怕它更麻烦更花钱。
我想,这就是缘分吧。它漂亮的成绩,和朋友的慈爱之心,都是促成这场缘分的助力,今生今世,他们注定相遇,并互相陪伴,走过生命中的某一阶段。就像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第一次见,它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我,鼻子凑近来略微闻了闻,再无其它表示。习惯了以往狗狗们初见时的热烈,我惊讶于它的平静,要不是它眼里的温柔,我还以为它不喜欢我呢。
人又何尝不是如此?有溢于言表的外向,也有含情脉脉的内敛,甚至还有喜欢把好话反着说的刀子嘴豆腐心。可无论他是哪种表达方式,一旦你了解了,理解了,便可抛开形式,只关注于他的内心就好。
大半辈子奔波于赛场,过度透支体力,退休了的Chris总喜欢躺着,尽管格力犬习性爱卧,没有看家护院的本能,但我总觉得Chris的卧不太一样。
它的眼神那么遥远,仿佛随时陷入遥远的回忆。那些驰骋于跑道的艰辛、那些欢呼和掌声、那些伤病的折磨、那些来来往往的人群、那些相识又随时会永别的同伴。。。
我坐在旁边,抚摸它,给它拍照。它没有反应,见怪不怪。虽不抗拒,也没多么愉悦,我的爱的表达,对它来说,可有可无。
爱情里,或许也有类似的情形。当你面对的,是一个很有“历史”的人、一个历经沧桑的人,对你来说是生命中最最炽烈的燃烧,可在他看来,或许只是过往故事的又一次重复。
起初,你会感觉彼此的投入极不对等,并因此而委屈抱怨甚至生气。但最终,真爱教会了你理解和接纳。
如果是纯洁的真爱,是不图回报甘愿付出的那种真爱,你便会像此时的我一样。
我抚摸它,只是因为我想要抚摸,无论它是否摇尾回应,我都享受和它肌肤接触的感觉。我对它好,只是因为它让我喜欢,哪怕它不给我回报,我依然愿意对它好。
无欲则刚。我对它的爱,无所图,无所盼,也就不会落空和失望。我只单纯地享受爱着它的感觉,它没有拒绝,我便感恩。
很多时候,它只是累了,真的累了,累了大半辈子了。它只想歇歇,只想平静度日。它眯缝着眼睛,想睡,却睡不着。
玩具狗可怜巴巴地哀求:“起来陪我玩儿嘛。” 它不吭声,只是垂下眼皮,无声地说:好累。
偶尔,它也有老玩童的一面。它被我的新鲜吸引,好奇得像个孩子,带着点儿隐忍和压抑,追着我转圈圈。瞧,一贯趴着的耳朵支楞起来,眼珠子快瞪掉了。
别看它平时懒洋洋的,真要动作起来,依然活力迸发。瞬间,我便感受到那强劲的爆发力,它冲向我的力量足以把我撞翻,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是退休了嘛,还这么大劲儿啊!
哎呦,撞疼我了,你这个冒失鬼,怎么变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伙儿啦。
我们也会单独约会,征得朋友的同意,我兴奋地带它往没人的地方钻。本以为是浪漫的二“人”世界,却变成见证别人浪漫的目击证人。
下图的小两口儿,以踢球为幌子,行打情骂俏之实,偏被我无意中抓进了镜头。我说那位先生,您那是犯规好嘛。噢,不对,人家那是情趣。
Chris旁若无人,径直朝人家跑去,我这不到九十斤的体重,根本拽不住啊。抱歉地笑笑,赶紧低头走过。
直到我气喘吁吁,Chris终于停下脚步。请问,是我遛你还是你遛我啊?它没吱声,只抬眼扫视远处的丛林和小桥。噢,你是想带我看世界?
能有一个长者,带着你看世界,真好!不是飞来飞去游山玩水,而是用心灵的眼睛看世界。
他遇到过的风雨,不想让你也经受。于是他指给你那条艳阳大路,告诉你,那里有最少的坑洼、最多的风景。
他的眼睛阅人无数,因而能轻易而准确地看清你的闪光与阴暗。有了他的指引,你不光看到一个更广阔的世界,同时也更深入地看清了自己。
只是,这个过程免不了有些疼痛。就像Chris曾无意之中撞疼了我,也让我追得气喘吁吁,那架势好像要弃我而去。
所有的上进和成长,都伴随着疼痛。只要自己没放弃自己,跨过去,痛苦就没有白受!
因为是大型犬,Chris出门必须戴嘴罩,直到渡过观察期才可以合法摘下。其实,我知道Chris完全没有攻击性,它威猛的外表下,藏着一颗温柔的心。
就像许多人,刀子嘴豆腐心。而且这刀子嘴的使用讲究对象。关系越近,刀子越锋利。如果你爱上这种人,就得学会鉴别话外之音,锻炼皮糙肉厚。
他们喜欢把好话反着说,那你就反着听,负负得正。
比如,他明明想表达:“你看我多在乎你。” 说出口却变成:“你看你给我添多少麻烦。” 如果你听到的只有抱怨,那就还没领悟到他独特的示爱模式。
他的貌似抱怨,翻译过来是这样的:“你看我多在乎你,就算你给我添这么多麻烦,我还是心甘情愿。”
怎么办呢?人家已经“凶猛”了大半辈子,指望他改变吗?还是不作妄想的好。
期望他改变、期待他回报的感情付出,宁可不去付出。
别看Chris表现平和,但并不易驾驭。
有一次,朋友带它散步,不知怎的,它挣脱狗绳一溜烟儿跑了。朋友无论如何也追不上一只赛犬,哪怕是退役的。这叛逆来得太突然,朋友惊慌失措地开车到处寻找。
而Chris却一切尽在掌握,享受完自由想回家了,竟然知道乖乖地站在一户人家门口,向人求助。一只训练有素的狗驻足在门口,任谁都不会无动于衷,狗牌上的联络电话派上了用场。朋友接到电话,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是的,尽管你有链绳在手,却束缚不住它的自由。它的心始终是自由的,愿意让你暂时牵着,是因为对你的信任和爱。
人亦如此。哪怕他再在乎你,你也别试图占有他的全部。
诚然,你是他生命里的一道彩虹,因此他珍惜你。但这彩虹,需要一个丰富多彩的世界做背景,才会绽放异彩。
他无法为了一道彩虹而放弃整个世界。而你这彩虹,一旦失去了世界的底色,也将变得暗淡无光。
最好的爱情,不是互相占有,而是尽情分享生命交汇时的美妙,然后各自成为更加完整精彩的个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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